顾临深没有回头,也没有反应,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云棠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杯子离开,而是停顿了几秒,然后,用一种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、仿佛只是出于工作职责的谨慎关切,轻声补充了一句:“您……是否需要取消下午的杂志专访?您可以休息一下。”
这句话问得极其冒险。逾越了助理的本分,带着一丝干预他决定的意味。
顾临深倏然转身。
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,里面翻涌着未曾平息的怒火,以及一种更深沉的、云棠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。他紧紧盯着她,目光锐利如刀,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。
“你在过问我的决定?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浓重的压迫感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云棠垂下眼睫,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,指节泛白。她能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,几乎要将她压垮。
然而,预想中更严厉的斥责并未到来。漫长的、令人窒息的几秒钟后,顾临深身上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。他抬手,用力捏了捏眉心。
“不必。”他最终只是吐出这两个字,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杯茶,指尖与她有过一瞬的冰凉触碰。
他没有追究她的逾矩。甚至在那一刻,云棠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、并非全然针对她的……某种动摇。
那次的试探,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,涟漪缓缓荡开。顾临深似乎并未改变对待她的方式,依旧苛刻,依旧掌控一切。但云棠却能感觉到,某些东西正在发生变化。
他有时会在她安静待在角落时,用一种更长久、更难以捉摸的目光审视她,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一直在他掌控之中的“变量”。
而云棠,也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,悄然调整着自己的策略。她依旧顺从,依旧沉默,但在那顺从的表象下,她的观察更为细致,她的思考更为缜密。她开始有意识地利用自己“助理”身份的便利,留意他通讯录里那些没有名字的号码,记住他某些特定日期前后异常的情绪波动,分析他社交圈中可能存在的、与他过去相关联的人物。
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他的掌控,而是开始像一名潜入敌营的间谍,小心翼翼地收集着一切可能的信息碎片,试图拼凑出顾临深完美面具下的真实面貌,以及……可能存在的弱点。
一次,在为他整理旧物时,她在一个尘封的箱子里,看到了一张被撕毁又仔细粘贴好的、泛黄的旧照片一角。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模糊的侧影,气质温婉。云棠的心跳漏了一拍,她没有触碰,只是迅速将箱子恢复原状,仿佛从未打开过。
她知道,自己行走在一条极其危险的钢丝上。一旦被顾临深察觉她并非真正的驯服,而是在暗中窥探,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。
但与此同时,一种久违的、名为“希望”的微光,也在她冰封的心湖深处,极其微弱地闪烁起来。这镀金的牢笼依然坚固,但她似乎终于找到了第一块可能松动的砖石。
这场掌控与反掌控的博弈,从明面转入了暗处。冰面之下,暗流汹涌。而她,正在学习如何在这片危险的暗流中,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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