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镇抚司出来时,暮色已深。
街巷间零星亮起灯火,晚风裹挟着炊烟的气息拂过二人面庞。
鸡毛道士突然按住咕咕作响的肚子,斜眼瞥向周平:我说...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?
周平挑眉:凭什么?
鸡毛道士头顶的三根毛都竖了起来,要不是道爷我背着你跑那段路,你早被王二那老怪物剁成肉馅了!
他夸张地比划着:那么大的斧子,咔嚓——
周平忍俊不禁,笑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格外清亮:行行行,你说得在理。
他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胸口:今晚我请,不过...
不过什么?
地方得由我挑。周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。
鸡毛道士搓着手连连点头:成!管饱就成!他忽然压低声音,只要别再去东厂附近...
周平大笑着揽过他的肩膀,两人身影渐渐没入长安街的灯火之中。
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惊起檐角几只栖息的麻雀。
明灯照表京,烛影现幽都——大齐京城有表里两面,世人只见那金碧辉煌的表京城,却不知城墙之内还藏着。
这幽都如同表京城的倒影,同样的街巷布局,却笼罩在永夜之中。
两界以阴阳界碑为限,表京城的更夫不敢越过界碑半步,幽都的夜行郎也只在子时后方能现身。
最诡异的是,幽都的物件若带到表京城,轻则腐朽成灰,重则引发血光之灾。
故老相传,当年有位尚书好奇,偷带了一盏幽都的青铜灯回府,当夜全家七十三口尽数暴毙,尸体当夜便都化为尘土。
沾水蜿蜒贯穿京城东西,其支流如蛛网般密布全城。
这条看似寻常的河道,实则是表里两京的天然界河——河面之上是表京城的繁华盛景,河床之下却暗藏着通往幽都的密道。
京城复杂的排水系统与沾水紧密相连,那些纵横交错的暗渠,在子时后会浮现出诡异的青苔路标。
据说只有跟着青苔的走向,才能避开巡河夜叉的耳目,找到通往九幽都的阴阳渡口。
京城西北角,沾水在此拐了个急弯,形成一片芦苇丛生的荒滩。
此处远离市井,连更夫都绕道而行。
残破的砖墙上爬满暗紫色藤蔓,夜风掠过时,藤叶沙沙作响,窃窃私语。
滩涂尽头,歪斜的木桩支着个腐朽的码头。
一艘黑漆斑驳的扁舟随波摇晃,船头坐着个披蓑衣的船夫——斗笠压得极低,只露出青白交杂的胡茬。
船舱里空荡荡的,连条板凳都没有,舱底积着层黏腻的黑水,映着月光竟泛出诡异的靛蓝色。
你带我来这鬼地方作甚?鸡毛道士死死拽住周平衣袖,指甲都快掐进他肉里。
周平摸出三枚腥臭的铜钱丢进船头的陶罐:带道长尝尝鲜。
我不去!鸡毛道士声音都变了调,幽都里尽是异族,搞不好小命都没有了。
可惜了。周平咂咂嘴,孟婆居新出了道三生脍——取北海人鱼肉切片,蘸忘川水调的酱汁...
他故意吸溜口水:那鱼肉晶莹剔透,入口即化,吃完还能记起前世...
鸡毛道士喉结滚动,道袍前襟已经湿了一片。
他猛跺三下脚:无量天尊!贫道今日就为降妖除魔走一遭!
说罢闭眼跳上船,震得小舟剧烈摇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