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遮大会虽以周平大胜告终,但朝廷改稻易蔗的新政推行却仍旧阻力重重。
这一纸诏书掀起的波澜,远比论道台上的交锋更为凶险。
户部的算盘声昼夜不息,各州府呈报的鱼鳞册堆满值房。
户部侍郎戴着眼镜,指尖划过江南水田图:光是云隐寺一家的寺产,就占去临海城外三千亩上等水田!他猛地合上册子,震起一片尘埃,这哪是出家人?分明是披着袈裟的地主!
礼部连夜重制度牒文书,紫檀木柜里整整齐齐码着新刻的僧籍印。
尚书大人冷笑指着案卷:青溪城铁佛禅院报备僧众二百,实际居住的竟有八百之数?他朱笔一圈,多出来的六百,明日统统押去修河工!
枯禅寺的晨钟第一次没能准时响起——朝廷新规:十亩以下寺庙限僧五人,每增十亩方可再添五僧。
知客僧捧着度牒的手在发抖:这...这连早晚功课都凑不齐罗汉阵啊...
锦衣卫踹开杨智圆府门时,这位昔日的善世院首正在焚毁账册。
火盆里未燃尽的纸片上,还看得见等字眼。
抄出的地契足足装了三大箱。
流放?杨智圆被拖出门时突然狂笑,你们真以为灭的是佛?灭的是.…..话未说完,就被塞进了囚车。
御花园内,周平一大早就接到了进宫的命令。
沐阳公主说道:你以为这就完了?东南已有寺庙鼓动佃农抗税!
这时,元康帝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:爱卿可知,为何朕选在此时下诏?
周平摇了摇头。
元康帝缓缓说道:因为秋收后——正是烧荒的好时节。
周平闻言一怔,随即眼中闪过恍然之色——原来陛下早已算尽天时。
明白了元康帝的深意:秋收后的田野空旷干燥,一把火便能将盘根错节的荆棘烧得干干净净;待冬日里推行新政,恰好赶在春耕前完成土地改制。
这般环环相扣的谋划,既不误农时,又能将佛寺势力连根拔起。
陛下圣明。周平真心实意地躬身,烧荒去芜存菁,来年新苗方能茁壮。只是...他犹豫片刻,那些真修行的僧人...
元康帝指尖捻动菩提子,忽然弹指将其投入太液池:良种自会发芽。
水面涟漪未散,他忽而侧首,似笑非笑地看向沐阳公主:朕听闻,这次无遮大会,你赢了不少彩头?
沐阳公主唇角微翘:有些人还没给呢,儿臣正打算去讨债。
元康帝朗声大笑,随即目光一转,落在周平身上:周平,若你是沐阳,这债——讨还是不讨?
周平背脊一僵,冷汗瞬间浸透内衫。
——若说讨,便是得罪诸位皇子皇女;若说不讨,又拂了沐阳公主的面子。
周平深吸一口气,目光沉静地看向元康帝:陛下,臣以为这债不仅要讨,还要堂堂正正地讨。
他转向沐阳公主,拱手道:殿下不妨将彩头折算成米粮,以诸位殿下之名在各地设粥棚。如此,既全了赌约,又彰显天家仁德。
元康帝眼中精光一闪:哦?继续说。
一来,周平不卑不亢,愿赌服输本是天经地义,诸位殿下金枝玉叶,岂会失信于人?
二来,以善举代赌资,百姓称颂的将是诸位殿下的仁心。这比金银珠玉,更配得上天家气象。
沐阳公主眸光微动,手中团扇轻摇:本宫倒要多收三成...
殿下仁慈。周平立即接话,这三成,不如让诸位殿下亲自选定施粥之地。既显手足之情,又能...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,让百姓亲眼得见天家和睦。
元康帝忽然抚掌大笑:好一个以仁化债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平,朕看这施粥之事,就由你来督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