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什么看?胖商人瞪眼,你们这些贱民!
胖商人说着,冲了过来,抬起手,朝着小渔便打了下去。
可是手举到半空,却停住了,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攥住。
周平笑着问道:阁下卖的是什么?
关你屁事!胖商人一把挣脱。
你们这些人拿着市舶司颁发的特许铜牌,以贸易之名行卖国之实,不怕脊梁骨被人戳断啊。周平目光落在马车后方捆扎的麻袋上——缝隙间露出的大量粮食。
要知道,前阵子胡宪林还在为筹措军粮上书朝廷,而眼前这一车车、一袋袋,何止万担。
商人们脸色骤变,慌忙驱车离开。
“周大哥,粮食明明都是我们种的,为什么挨饿的也是我们?”小渔问出一个深埋心中很久的问题。
周平沉默了,想了一会儿说道:“能够回答你这个问题的恐怕只有一个人。”
“是谁?”
“他姓……毛。”
“他在哪?”
“在很远的地方。”
奴隶们被驱赶到一处空地。一个趾高气扬的齐人走来,身后跟着个打杂的麻子,手里撑着口麻袋。
都把值钱东西交出来!监工苟三吆喝道,敢藏私的,打断腿!
苟三的话音刚落,人群便骚动起来。
一个佝偻着背的老汉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半块发霉的饼子,干裂的嘴唇哆嗦着:大人...就、就这个了...
苟三一把抢过,凑到鼻子前闻了闻,顿时满脸嫌恶:呸!老东西拿馊饭糊弄老子?说着抡起鞭子就抽。
鞭梢在老汉脸上撕开一道血口子。老人踉跄着倒地,却死死护住怀里——苟三眼尖,一脚踹过去:藏的什么?
破布散开,露出半截木雕的小马,做工粗糙,像是给孩子玩的玩具。
这是给我孙子的...老汉话没说完,苟三已经一脚踩上去。
一声,木马碎成两截。
旁边一个妇人吼道:你们还是人吗?!她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,嚎啕大哭,只是不知是饿的还是吓的。
苟三狞笑着伸手去扯妇人的衣领:让老子看看你这里面还藏了什么...
粗糙的手掌刚碰到衣襟,妇人就尖叫起来。苟三却越发兴奋,正要用力撕扯——
一块石头突然砸在苟三后脑勺上。
所有人齐刷刷转头,只见周平手里抛着块石头。
“臭小子,你敢打老子!”苟三吼叫着朝着周平便冲了过去。
周平巧妙地一个闪身,脚下微微一拧,苟三整个人直接摔了出去,一头拱在粘糊糊的泥巴地里,立刻引来一阵哄笑。
苟三气急败坏地躺在地上,指着周平吼道:“打,给我打,给我往死里打!”
周平嘿嘿一笑:“别打别打,你不是还得搜身吗,后面这么多人呢,指不定能搜到什么宝贝,搜完再打也一样。”
苟三寻思了一下,觉得是这么个理儿,指着周平喊道:“先搜他!”
周平不躲不闪,任由麻子的在自己身上摸索,搜了半天,也只找出一串佛珠。
只见佛珠暗沉无光,表面布满裂纹,几颗珠子甚至已经开裂,看上去随时会散架。
苟三一把夺过,在手里掂了掂,嗤笑道:就这破玩意儿?糊弄鬼呢?再给我搜!
可这一次,什么都没搜出来。
苟三心有不甘,拿着佛珠就要往袋子里扔。
这时,周平说话了:拿了这串佛珠的人,会有厄运。
苟三一愣,随即哈哈大笑:骗谁呢?有厄运你不赶紧丢了?
丢不了。周平眼神平静得可怕,丢了它自己会回来。除非送给别人,否则甩不掉。
放屁!苟三嘴上骂着,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,要真有厄运,你会好心告诉我?
这是规矩。周平直视他的眼睛,我若不告诉你,就是在害你。说了,便是把选择权交给你。
苟三被他说得心里发毛,强撑着问道:那你明知有厄运,当初为什么要这破珠子?
因为它能实现一个心愿。周平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,一个无论如何我都拒绝不了的心愿。
什么心愿?
我想吃一只烧鸡。
苟三呆住了:就这?
周平咧嘴一笑,露出森白的牙齿:当时快饿死了,想着死也要做个饱死鬼。
哈哈哈哈!苟三笑得前仰后合,你的命就值一只烧鸡?
现在...周平轻声道,有人替我死了。
笑声戛然而止。苟三脸色骤变,像扔烫手山芋般把佛珠丢在地上:晦气!
佛珠落地陷进泥里。周平站着没动,目光平静地看着它。
打杂的麻子突然窜出来捡起佛珠:老大不要我要!我看他就是吓唬人!佛门法器怎么会...
蠢货!苟三一巴掌扇过去,他明显是...
话音未落,佛珠突然泛起诡异的血光,其中一颗珠子表面浮现出狰狞的骷髅图案,对着两人咧嘴一笑。
鬼啊!两人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逃走了。
周平这才弯腰捡起佛珠,轻轻擦去泥土,重新揣回怀中。
奴隶队伍继续前行。小渔仰起脸问道:周大哥,那个苟三是齐人,那些商人也是齐人,为什么要帮着海妖欺负自己人?
周平望着远处正在与海妖交易的商队,声音低沉: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;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
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吗?
周平点头,但利益分善恶。农夫种地糊口,是善;奸商囤粮抬价,是恶。将士保家卫国,是善;权贵挑起战火,是恶。
小渔若有所思:那我娘亲呢?她本可以不要我,却为了我被族人赶走,最后又为救我而死...这也是利益吗?
周平脚步一顿,胸口如遭重击。他低头看着小渔澄澈的眼睛,轻声道:这是人性中唯一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