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鬼吓人还是人吓鬼(1 / 2)

夜,月斜星疏,京城一隅的二进小院,静谧笼罩,仿若与世隔绝。

一缕清寒的月光,奋力攀越高墙,残影透过窗棂,碎碎地洒落在青灰色地砖上,宛如铺陈的银霜。

苑四水猛地从睡梦中惊醒,仿若溺水之人骤然破水而出,脑门布满细密汗珠,大口大口喘着粗气,那模样,哪像是刚睡醒,倒像是刚从生死线上夺命狂奔而归。

他摸索到桌前,伸手一探,水壶空空如也。喉间干涩,吞咽几下,愈发渴得难受。

“吱嘎——”院门突兀地响了一声。

苑四水赤着脚,悄无声息地挪到窗前,眯起眼睛,满是狐疑地向外窥探。敞开的院门下方,伫立着两个黑影,宛如两团浓墨,融于夜色,看不清面容。

苑四水心下一慌,慌乱四顾,看家的大黄狗此刻正蜷缩在墙根,蔫蔫的,也不知是吓得瑟瑟发抖,还是已然没了气息。

他强撑着胆子,高声喝道:“你们是何人?此处可是火罗世子府邸,若敢撒野,休怪我报官!”

火罗世子,身世固然显赫,可在大齐,说到底不过是个人质。

依照大齐律法,人质的居所规制、下人数量、衣物材质、出行仪仗……皆有严苛限定。哪怕贵为一国世子,在这大齐,也只能栖身二进小院,配一个下人伺候。

苑四水喊罢,那两团黑影却仿若未闻,木雕泥塑般杵在原地。

俄而,黑影动了,仿若被神秘丝线牵扯的提线木偶,僵直地“飞”将出来,每次落脚都有数米之遥,眨眼间便逼近窗前。

苑四水惊得脱口惊呼,这才看清来人模样:一个白衣黑脸,一个黑衣白脸;一个长舌似鞭,肆意甩动,一个赤目如血,仿若溢血。

“你就是苑四水?”黑无常开口,声音仿若被砂纸打磨,粗粝嘶哑,透着股从九幽地狱钻出的寒意。

苑四水呆若木鸡,机械地点点头。

“跟我们走一趟!”白无常也出声了,那嗓音尖利得如同千万根钢针,直直扎入耳膜。

苑四水连退两步,“扑通”一声瘫坐在地,哆哆嗦嗦地嚷道:“不,我不走!我还活得好好的,怎会跟你们走!”

黑无常咧嘴一笑,惨白的牙齿在夜色下泛着幽光,比那破碎的月光还要森冷:“阴差拿人,岂有抗命的道理?嘿嘿……”

“噌啷啷”一声脆响,黑无常手中蓦然多了一条铁链。

苑四水瞧了一眼,顿觉头皮发麻,本能地往后蹭了几下,转身拔腿就跑。

可那铁链仿若长了灵智,从黑无常掌心腾空而起,精准无误地套住苑四水。黑无常轻轻一拽,铁链收紧,苑四水整个人后仰摔倒,重重砸在地面。

撞击与恐惧双重夹击,苑四水脑袋昏沉,待缓过神时,白无常已笑盈盈立在跟前。

“走吧,莫让阎王大人久等。”

阎王殿前,苑四水抖如筛糠,战战兢兢跪地,脑袋低垂,不敢抬眼。

两旁,脸色铁青的鬼差,手持各式刑具,森然伫立,目视前方。

一口油锅,沸油翻滚,噼里啪啦作响,溅起的油星烫得苑四水心惊肉跳,四肢乱颤。

蓦地,“砰”一声闷响。

苑四水惊恐抬头,只见两团白色烟雾仿若汹涌瀑布,倾泻而下,迅速弥漫开来。

苑四水骇得跪地连连后缩,仿若那烟雾是择人而噬的夺命毒瘴。

“啪!”

惊堂木脆响,仿若一道利钩,穿透浓雾,将惊慌失措的苑四水牢牢定住。

再瞧,浓雾之中不知何时现了三道身影。

一个威严嗓音仿若裹挟着雷霆之势,震得大殿微微颤抖:“你就是苑四水,苑十八?”

苑四水一怔,这“十八”是他在家族中的排行,寻常人绝无可能知晓,当下更是骇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,只剩一口气强撑。

“抬起头来,验明正身!”

苑四水颤巍巍仰头,就这一眼,吓得魂飞魄散。

只见上方,端坐着三位阎王。

居左那位,豹眼狮鼻,络腮长须,正是秦广王;居右那位,短脸阔口,头戴方冠,是楚江王;居中那位,白净面皮,头戴冠旒,两侧垂香袋护耳,可不正是今夜主审阎罗王。

阎罗王翻着案上卷宗,缓缓开口:“苑四水,苑十八,你阳寿本该还有二十三年,今夜拘你来,是为查办一起冤案。若此事与你无关,自会送你还阳。但若真是你所为,那阴曹地府的酷刑,你可就受定了,永世不得超生,懂了吗?”

苑四水磕头如捣蒜,直磕得头晕眼花,四肢绵软无力,不知磕了多少响头下去。

此时,大殿一侧铁链声响,一个身着火罗服饰的囚犯,戴着手铐、脚镣,拖着沉重脚步,一步一挨地现身。

边走边凄厉哀嚎:“我死得好惨呐,好惨……”

苑四水揉了揉眼睛,定睛一瞧,仿若瞬间坠入冰窟,浑身血液凝固,来人蓬头垢面、狰狞可怖,正是今夜被杀的火罗世子。

火罗世子也瞧见了跪地的苑四水,仿若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,嘶吼着扑来,双手死死揪住苑四水脑袋,拼命摇晃:“你为何杀我?为何!”

人手哪会这般冰冷,除非来自黄泉。

苑四水彻底懵了,湿热臊臭的液体顺着裤裆汩汩涌出,撕心裂肺哭喊:“世子!世子!不是我要杀您,是有人逼我啊,我若不杀您,他们就要害我妻儿!”

火罗世子双眼一瞪,松开苑四水,转身向上首三位阎王拱手:“三位大人,嫌犯已然招供,草民冤屈可洗清了吧?”

居中扮作阎罗王的刑部尚书杨约果,眉头紧锁,满脸不情愿:“来人,缉拿犯人苑四水,当场签字画押,捕快周平,无罪释放!”

周平步出刑部衙门口,忙不迭扯下仵作精心黏贴在脸上、头上那些零碎玩意儿。

说实话,这场夜审阴司的大戏,周平是提着脑袋唱完的。开场时杨约果那番话,明摆着是在给苑四水递话,只要他咬死不认,今夜丧命的可就是周平。

好在苑四水不过一介下人,哪有那般过硬心理素质,被周平这一番精心谋划折腾,早吓得六神无主,哪还能咂摸出杨约果话里的深意。

只是,杨约果为何要这般行事?陷害周平,对他能有啥好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