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那间拥挤冰冷的通铺房间,萧镜璃仿佛从一个令人窒息的战场,退回到了另一个充斥着无声硝烟的牢笼。
屋内空无一人,想必其他人仍在前面忙碌或打探消息。空气中残留着劣质脂粉和汗液混合的沉闷气味,与她方才在暖阁闻到的清冷沉香形成尖锐对比,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。
她走到自己靠墙的铺位,缓缓坐下。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,疲惫便如潮水般汹涌袭来,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无力。指尖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,提醒着她连日来的挣扎与付出。
脑海中,晟王李缙那双洞察一切、带着玩味与势在必得的眼睛,与慕容渊最后那充满失望与痛心的眼神,交替浮现,如同冰与火交织,灼烧着她的理智。
慕容渊的担忧是真的,他的痛苦也是真的。她知道。但她更知道,他那份清流世家的骄傲与原则,在这污浊泥潭里脆弱得不堪一击。他的靠近,于她而言不是救赎,而是更深的束缚和软肋。她必须推开他,哪怕心如刀割。
而晟王…他的招揽是赤裸裸的利用,是将她视为一件有趣且有用的玩物。但不可否认,这或许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最快、最有力的捷径。接近权力,才能窥探真相,甚至…复仇。
代价呢?代价可能是彻底失去自我,沦为权力博弈中更精致的傀儡,甚至可能陷入比教坊司更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两个选择,两条路,都布满荆棘,都看不到光亮。
她缓缓躺倒,目光空洞地望着上方模糊的房梁。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,悄然缠绕上心脏,越收越紧。
不能屈服。
她猛地坐起身,眼底那片刻的迷茫与脆弱被强行驱散,重新凝聚起冰冷的锐光。
她走到墙边,指尖再次抚上那道深刻的、预示着“碧波池”危险的刻痕。柳烟愚蠢的威胁已经解除,但这警告本身,依旧有效。这教坊司里,看不见的敌人远比看得见的更可怕。
芸娘…她在这场博弈中,又扮演着什么角色?她是晟王的耳目?还是另有打算?她栽培自己,是为了讨好晟王,还是为了…培养一把属于自己的刀?
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盘旋。她没有盟友,没有依靠,唯一能凭借的,只有自己的头脑和这具尚未被彻底摧垮的身体。
这是一盘她必须独自下完的棋,对手不明,规则残酷,每一步都可能满盘皆输。
她需要信息。更多、更准确的信息。关于晟王,关于芸娘,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,甚至…关于她家族覆灭的真相。
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和反应。她必须主动出击,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一步。
目光落在墙角那架旧筝上。芸娘看重她的“才艺”,这便是她目前唯一的、脆弱的护身符和敲门砖。她需要将其打磨得更加锋利,更加无可替代。
同时…她需要眼睛和耳朵。小禾的善意或许可以利用,但那孩子太过怯懦,不堪大用。这教坊司里,谁还能为她所用?谁又有可能被收买或利用?
一个个面孔在脑中闪过,又被逐一否定。人心难测,一步踏错,便是灭顶之灾。
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,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、刻意放轻的脚步声,停在了门口。似乎有人在门外犹豫徘徊。
萧镜璃立刻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,恢复成平日那副沉静淡漠的样子,目光警惕地望向门口。
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,小禾怯生生的脸探了进来,见到她在屋里,似乎松了口气,又立刻紧张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