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寒漪(2 / 2)

那赵主事起初目光还带着几分轻佻的打量,随着琴音渐入,倒是微微颔首,露出些许欣赏之色。他手指随着节拍轻轻敲着桌面,闭目聆听。

一曲终了,余音绕梁。

赵主事睁开眼,抚掌笑道:“好!技法纯熟,意境也抓得准。芸娘,你这里果然藏龙卧虎啊。”他话是对芸娘说,目光却仍落在萧镜璃身上,带着一种品鉴物品般的满意。

芸娘微微一笑:“大人过奖了。不过是些粗浅玩意儿,能入得您的耳便是她的造化。”她转向萧镜璃,“还不谢过赵大人?”

萧镜璃起身,依言行礼:“谢大人谬赞。”

赵主事摆摆手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:“听说你是镇北侯府的?可惜了…若是往日,本官或许还能与你父亲论论琴艺。”他语气随意,话中的意味却轻佻而残忍,如同用钝刀割磨着旧伤疤。

萧镜璃袖中的手骤然攥紧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才维持住脸上的平静,甚至勉强牵起一丝极淡的、毫无温度的笑意:“大人说笑了。”

赵主事哈哈一笑,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,转而与芸娘闲聊起来,内容多是朝中一些无关紧要的趣闻,但偶尔夹杂着一两句看似随意、实则信息量不小的提点。

萧镜璃垂首静立一旁,如同背景。她清晰地认识到,自己刚才成了一件被用来讨好官员的工具,一件展示教坊司“底蕴”的活器物。芸娘的“栽培”,其最终目的,不过是为了将她打磨成一件更趁手、更能换取利益的武器。

离开书房时,她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并非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一种深刻的、无处可逃的屈辱和清醒。

刚走出院门没多远,在一个回廊转角,柳烟竟等在那里。她抱着胳膊,斜倚着廊柱,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快意。

“哟,这是刚从贵人房里出来?滋味如何?”柳烟的声音又尖又细,像毒针一样刺过来,“弹一曲就能攀上户部的官爷,璃妹妹果然好本事!就是不知道,这身子骨,经不经得起几位大人轮流‘赏识’?”

萧镜璃的脚步顿住。她缓缓抬起头,看向柳烟。

这一次,她没有再掩饰。所有的隐忍、压抑和冰冷的怒意,在她眼底凝聚成两点深不见底的寒星,直直地射向柳烟。

那目光太过锐利,太过冰冷,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的表象,直抵人心最肮脏的角落。柳烟被她看得莫名一窒,脸上的讥讽僵住了,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,心底窜起一股寒意。

萧镜璃没有说话,只是那样冷冷地看了她片刻。

然后,她收回目光,仿佛柳烟只是路边一块令人厌恶的污渍,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,衣袂带起一阵微寒的风。

柳烟僵在原地,直到萧镜璃走远,才仿佛回过神来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刚才那瞬间被震慑的羞恼瞬间转化为更深的怨毒。她死死盯着萧镜璃消失的方向,指甲掐进了掌心。

“你给我等着…”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
寒风吹过回廊,卷起枯叶,打着旋儿,落入廊下开始结冰的池水中,荡开一圈圈冰冷细碎的涟漪。

暗潮已动,寒漪骤生。这教坊司的冰面之下,湍流汹涌,即将吞噬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