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来吧,两位。”他拍拍铺好的毯子,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,“再不休息真要垮了。”
铁路先利落地爬上车斗,然后转身伸手去拉张胜寒。她的手掌冰凉,借力一跃而上时轻得像片羽毛。
三人在狭小的空间里靠坐着,车斗底板硌得人生疼。阳光透过帆布顶棚的破洞洒下来,在布满灰尘的车斗里划出一道道明亮的光柱,光柱中尘埃飞舞。
“转身。”张胜寒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。
铁路下意识地转身,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按上他肩胛骨的伤处。那双手带着奇异的力道,精准地揉按着酸痛的肌肉。铁路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,紧绷了好几天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。
王国安看得眼热,可怜巴巴地伸出自己包扎着的右臂:“小寒,我也要...”
张胜寒连眼皮都没抬:“你只是皮肉伤。”
“偏心!”王国安嘟囔着,却老实地缩回手,没过几分钟就靠着车厢壁发出了轻微的鼾声,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。
铁路感受着肩上传来的舒缓力道,犹豫了很久,终于低声问:“昨晚...是你吗?”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张胜寒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,然后又继续揉按:“睡你的觉。”她的语气平淡,听不出情绪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任医生带着张娜气势汹汹地走过来,白大褂下摆沾满了血污和泥土。唐豆立刻站起身拦在前面,枪械下意识地握紧。
“让开!”任医生厉声道,眼睛里布满血丝,“我是医疗队队长,有重伤员需要抢救!”
唐豆寸步不让,年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:“排长说了,让他们休息。”
任医生试图推开唐豆,声音因为焦急而嘶哑:“那是三条人命!你担得起责任吗?”
“我担。”
清冷的声音从卡车后斗传来。张胜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车斗边缘,居高临下地看着让她的表情隐在阴影中看不分明。
“我说了,不会。”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任医生气得脸色发白,手指都在发抖:“张胜寒!你是医生!救死扶伤是天职!”
“不干。”张胜寒蹲在车斗边缘,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莫名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。她的目光扫过任医生身后的医疗帐篷,眼神冷得像冰。
“那不是敌人!是平民!”任医生吼道,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。
张胜寒的眼神骤然变冷,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:“拿着56式冲锋枪向我们的战士射击的平民?穿着越军制服的平民?”她的声音依然平静,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人。
这时三营长闻声赶来,作战服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:“吵什么吵!任医生,你的人手不够我可以调战士帮忙,非要盯着张胜寒干什么?”
任医生指着不远处临时搭起的医疗帐篷,帐篷门口的地面已经被血染成了深褐色:“营长,那三个重伤员的情况特殊,子弹都卡在重要血管旁边,只有专业医生才能处理。张胜寒在军医大实习时就是外科高材生,她完全有能力...”
“不会。”张胜寒打断他,转身就要躺下睡觉,仿佛这场争执与她无关。
“你这是见死不救!”张娜突然喊道,声音尖锐,“你会后悔的!”
张胜寒动作一顿,缓缓回头。那一刻,她的眼神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颤——那不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该有的眼神,那里面盛满了太多沉重的东西。
“我从不后悔。”她的声音清冷如刀,每个字都斩钉截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