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窟的穹顶之上,是厚不见顶的岩层,而下方,则是一片翻涌着金色岩浆的巨大炎池。
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,连空气都为之扭曲。
炎池的中央,一座由黑色玄冰构成的巨大祭坛。
“祭坛下方,就是雪魔”雪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。
秦洛音没有说话,她快步走到炎池边缘,双目之中,无数繁复的血气符文生灭流转。
她在勘察整座大阵的运转情况。
许久,她才收回目光,眉头紧锁。
“情况比想象的要糟。
“我需要重新布置阵眼,修复阵纹。”
“这个过程,最快也要十五日。”
她看向雪主和陈玄,神情郑重。
“十五日后,大阵修复完成,威力会达到顶峰,足以保证天晶城内的百姓不受大战影响。”
“到那时,我们可以暂时解开一道封锁,将雪魔的真身逼出,集我们四人之力,一举将其彻底灭杀!”
众人对此并无异议。
此事已定,四人便暂时离开了这处地底炎池。
雪主在城中有一处清雅的别院,四人便在此处落脚。
白日里,秦洛音忙于修复大阵,雪主与火君则轮流前往城墙督战。
陈玄多数时候,只是在院中静坐,偶尔也会指点一下火君术法上的错漏,每一次都让她茅塞顿开,获益匪浅。
到了夜晚,四人便会聚在院中的亭子里,煮雪烹茶,坐而论道。
“我曾在青州镇魔司卷宗阁上看过记载,说是在大周极西之地的万葬沙海,曾有妖魔道修行者以亿万白骨筑城,城中之主,自号白骨大君,不知雪主可曾听闻?”
陈玄端着茶杯,状似随意地问道。
他想借此机会,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隐秘。
雪主沉吟片刻,点了点头。
“确有此事。”
“那白骨大君,本是七十二门道中尸解宗的一位长老,后来叛出宗门,自创白骨道,算是一方枭雄。”
“只是后来,他似乎得罪了三十六世家中的转生道,一夜之间,白骨之城便化作了飞灰,从此销声匿迹。”
“转生道?”陈玄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名字。
“嗯。”雪主的神情变得有些忌讳。
“转生道,来历很是神秘,他们如今的主人,虽说是明王,但那似乎是明面上给人看的,暗地里的主持者,我等还不知,即便有月主亲自推算,也似乎被同等级的人物屏蔽了……”
几人闲聊,含各种妖魔秘闻,术法神通……
这一聊,便到了深夜。
月上中天,寒风渐起。
城墙之上的厮杀,早已平息。
李清拖着疲惫的身躯,回到了神凤军营中属于自己的那间小屋。
屋子很小,陈设简单,除了一张床,一张桌子,再无他物。
她解下那套满是划痕与血污的银色盔甲,随手扔在地上,发出一阵沉闷的金属碰撞声。
走进屋后的隔间,巨大的木桶里早已备好了热水。
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,一股仿佛能渗透到骨子里的暖意,瞬间驱散了积累了一天的疲惫与寒意。
胸口的伤处传来阵阵刺痛,那是冰霜之力残留的余威。
她闭上眼,靠在桶壁上,任由水汽蒸腾,模糊了视线。
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,在水中披散开来,衬得她那张沾着水珠的脸庞,愈发清丽绝伦,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惊心动魄之美。
不知为何,她的脑海中,又一次浮现出那个青衫身影。
他站在战场中央,风轻云淡。
他弹指间,那头让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巨兽,便化作了漫天冰屑。
他的那句“好久不见”,仿佛还在耳边回响。
李清睁开眼,扔掉脑中杂念。
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事儿,怎么老是想到陈道友?
过了好些时候。
沐浴完毕,李清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常服。
褪去了冰冷的甲胄,少了几分沙场的英气,多了几分柔美俏丽。
她将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布带束在脑后,拿起桌上那柄跟随了她许久的佩刀,挂在腰间。
然后,她推开了门。
自从来到天晶城,她便很喜欢在夜间出门。
看那冰灯璀璨,光耀满城。
看那细雪飘飘,洒满肩头。
晚上的天晶城,与白日的肃杀截然不同。
街道两旁,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用寒冰雕琢而成的灯笼,里面点着特制的,不会融化冰晶的烛火。
五颜六色的灯光透过冰层,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,将整座城市装点得如同神仙的居所。
白天那场惨烈的战争,似乎并未影响到城中百姓的兴致。
酒馆里人声鼎沸,街头巷尾,有孩童在追逐嬉戏。
在这片苦寒之地,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与死亡共存,也更懂得珍惜这片刻的安宁。
李清没有明确的目的地,只是随着人流,漫无目的地走着。
她喜欢这种感觉,将自己淹没在人潮之中,仿佛能暂时忘却白日的杀戮与血腥。
天上又飘起了细雪,落在她的发间,肩头,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。
她伸出手,接住一片雪花。
雪花在她温热的掌心,迅速融化,变成一滴冰冷的水珠。
就像生命一样,绚烂,却又脆弱。
不知不觉间,她走出了繁华的大街,周围的人声渐渐稀疏。
一阵夹杂着水汽的寒风吹来,她抬头望去,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湖边。
这是城内的大湖,名为镜天湖。
湖面早已被厚厚的冰层封住,在月光下,如同一面巨大的,未经打磨的银镜。
一座九曲十八弯的木质廊桥,从岸边一直延伸到湖心。
桥上挂着一排排昏黄的灯笼,在夜风中轻轻摇曳。
李清的脚步顿了顿,还是抬脚走了上去。
木质的桥面,踩上去发出吱呀的轻响,在这寂静的夜里,显得格外清晰。
她走到廊桥的中央,那里有一座小小的亭子。
她停下脚步,双手扶着冰冷的木质栏杆,眺望着眼前这片苍茫的景象。
桥下,是死寂的,被冰封的大湖。
远处,是连绵起伏,如同巨兽脊背般的雪山轮廓。
天与地,仿佛都只剩下了黑白两色。
一种巨大的孤寂与苍凉感,如同这湖面的寒气,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。
在这里,她不再是神凤军的李队长。
她只是李清。
一个为了反抗命运,独自一人,跑到这万里之外苦寒之地的女子。
她在这里厮杀,在这里流血,在这里成长。
可午夜梦回,她偶尔也会问自己,这一切,值得吗?
她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,她不能停下。
风,更大了些,卷起她的衣角,吹动她耳边的碎发。
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,却发现更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