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文迪许的面庞转向塞缪尔,里面没有丝毫波澜,仿佛早就在等待这个问题。
他的嘴角绽开一个戏谑的笑容: “很简单。戴上‘面具’。” 他说的如此理所当然,仿佛这就是一个不证自明的真理。“成为我们的一员。重塑的力量会为你隔绝‘暴雨’的冲刷,让你在规则的修正中保持完整的自我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在塞缪尔脸上扫过,仿佛已经看穿了他内心的抗拒。
他继续道,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: “但我知道你不会。你珍视你的‘自由意志’,即使它脆弱得不堪一击。”
他微微摊手,一个微小而冰冷的动作。“那么,就只剩下一条路:找到并进入一个已知的‘暴雨免疫区’,在灾难发生时躲进去。就像躲进一个防空洞。”
塞缪尔的心脏猛地一跳。免疫区!一个明确的地点!这也是他现在知道的、可行的唯一解决方案。
他追问道,语气略显急促:“那么免疫区在哪里?”
卡文迪许没有立刻回答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塞缪尔,那目光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。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他缓缓地,一字一句地开口: 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,莱恩先生?”
塞缪尔愣住了。
卡文迪许继续道:“这份情报的价值,远超你想象。它能换回数千条性命,甚至更多。‘重塑之手’从不做慈善。告诉我,你能用什么来交换?你身上有什么…是我所需要的?”
塞缪尔彻底沉默了。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椎蔓延开来。
他有什么?
他脱离了基金会,一无所有。他自身似乎也并不特殊,没有足以等价交换的筹码。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逃亡者。
卡文迪许的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,抵在他的咽喉,不仅索要情报的代价,更残酷地提醒了他此刻真实的处境——他本身,似乎并不具备交换的价值。
他站在这里,寻求答案,却发现自己连提问的资格都可能需要重新争取。
卡文迪许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那并非一个笑容,更像是一种看到实验样本按预期反应的、冰冷的满意表情。
他又开口了,声音低沉,参入一丝玩味: “我可以告诉你免疫区的位置,甚至可以提供你抵达那里的必要资源。” 他顿了顿,瞳孔中带着的冰冷笑意锁住塞缪尔,“代价是:从今往后,你需效忠于‘重塑之手’——同时,破例允许你在不佩戴面具的前提下。”
塞缪尔的眉头立刻紧锁起来。效忠?对一个以操控和“重塑”他人闻名的恐怖组织?他几乎能想象那意味着何等失去自我的未来。
他毫不犹豫,声音坚定地回答:“那不可能,我宁愿在暴雨中寻找其他出路,或者……我宁愿现在就回头,回到基金会去,接受他们的一切审查和拷问。那至少是一个我了解的‘程序’。”
卡文迪许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丝毫意外。他的瞳孔里甚至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、近乎怜悯的光。
他的话语里带着冰冷的笃定:“你不会的,塞缪尔。你不会回去的。” 他一边说,一边不紧不慢地从大衣的内袋里取出一份折叠的报纸。报纸的纸张粗糙,带着明显的油墨味。
他手腕一抖,将报纸在塞缪尔面前展开。报纸的头版页眉上,清晰地印着 《乌斯怀亚报》的字样。
卡文迪许修长而缺乏血色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报纸右下角,那是一个并不起眼但足够清晰的板块上。那里印着一张略显模糊但足以辨认的黑白照片——正是塞缪尔·莱恩的档案照。
照片旁边是一行醒目的西语标题:“国际刑警组织通缉要犯”,下方罗列着他的姓名、体貌特征,以及所涉嫌的、与“科林家族成员失踪案”有关的严重指控。
卡文迪许的目光从报纸缓缓移到塞缪尔瞬间苍白的脸上,声音低沉而清晰: “这是卡利姆今天早上在乌斯怀亚的港口买到的。想象一下,在世界的这个偏僻角落,都已经能读到这个了。”
他轻轻松开手,任由那份象征着全球追捕的报纸飘落在两人之间。
他微微前倾,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: “现在,告诉我,塞缪尔。当你带着这份‘礼物’回去……你认为你口中那个‘了解’的基金会,是会为你敞开大门,倾听你的‘辩解’……还是会立刻给你戴上镣铐,将你移交给国际刑警,或者……更糟?”
“他们还会接纳你吗?或者,你对他们而言,已经仅仅是一个需要被立即‘控制’和‘处理’掉的、最高级别的‘污染源’和‘外交麻烦’?”
卡文迪许看着沉默许久的塞缪尔,收回报纸,慢条斯理地重新折好,仿佛那只是一份过期的赛马公告。
他语气平淡地提出另一种方案:“行了,放轻松塞缪尔,竟然你如此坚持,那么,我换一个条件。”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,在空中虚点一下,像一个冷静的商人。
“交易按‘次’结算,每当我提供的信息或资源,助你成功渡过一次‘暴雨’……事后,你便需为‘重塑之手’完成一件事。”
他注意到塞缪尔眼中升起的警惕,补充道,语调里带着一丝近乎奚落的“宽慰”:“放心。不会是什么挑战你道德底线或让你过于‘难堪’的任务。毕竟……”他刻意停顿了一下,目光在塞缪尔身上扫过,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意味,“以你目前所展现的……有限能力,我们也看不上。”
这句轻描淡写的贬低,像一根冰冷的针,刺破了紧张的气氛,却也奇异地让那个交易听起来不那么像卖身契,而更像一次冷酷却直接的雇佣。
卡文迪许最后总结道,仿佛给予了一个恩赐:“如何?一份情报,换取一次未来的劳务。很公平,不是么?这是我所能提供的……最大程度的‘讨价还价’的空间了。”
塞缪尔沉默了。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。他厌恶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,更厌恶对方对自己价值的蔑视。但他也清楚,在“暴雨”这种规模的灾难面前,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。一个明确的安全点和一份可能的援助,其价值无法估量。
拒绝,可能意味着死亡。接受,则意味着与魔鬼同行,但至少……还能活下去。
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干涩:“……好。我接受。” 他抬起头,目光直视卡文迪许,“记住你的前提,任务不能违背我的底线,并且,我有权拒绝我认为无法完成或……过于危险的要求。”
卡文迪许微微颔首,似乎并不在意塞缪尔附加的这点微弱限制。
卡文迪许:“很明智的选择。那么……交易成立。”
一场以生存为筹码的借贷关系,于此确立。塞缪尔用未来的自由,换取了当下活下去的一线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