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教养…”他轻轻吐出这个词,尾音微微拖长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近乎怜悯的轻蔑,“…像一层脆弱的釉彩。烧制时的火候稍差,或者遭遇一次足够力度的撞击,”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布莱尔那残缺的左手指,“就容易剥落,露出底下粗糙的胚体。”
这句话像一根淬毒的针,精准地刺入了布莱尔·科林最敏感的神经。
布莱尔猛地转回身,之前被强行压下的怒火如同被浇了油般轰然爆发,彻底吞噬了那层勉力维持的教养外壳。他几乎忘了祖父就在身旁,也忘了场合,双眼因愤怒而微微发红,对着卡文迪许低吼道:
“我的感觉不需要你来评判!更不需要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来教导我什么是教养!你对那些…那些‘东西’(他用了更克制的词,但语气充满厌恶)又知道什么?!”
他上下打量着卡文迪许那异常苍白的皮肤、黑白分明的衣着以及那双冷漠得不似人类的眼睛,一种恶意的猜测脱口而出,带着十足的轻蔑:“还是说…你其实就是那个怪异家族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、侥幸没死绝的分支余孽?嗯?如果是这样,那你那副故作神秘的姿态倒是说得通了!”
“布莱尔!闭嘴!”伊文特·科林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,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惊惧。他显然意识到孙子的话已经越界到了极其危险的程度。
然而,布莱尔的话音刚落——
卡文迪许并没有动怒,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。
他只是……抬起了眼睑。
那双冰灰色的瞳孔,透过薄薄的金丝镜片,精准地锁定在布莱尔·科林的眼睛上。
那并非凶狠的瞪视,没有怒火,没有威胁,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。
那是一种……纯粹到极致的冰冷凝视。仿佛瞬间抽走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和温度,只剩下一种来自深渊般的、绝对的寂静与虚无。在那目光的注视下,仿佛连灵魂都会被冻结、被看穿、被分解成毫无意义的构成单元。
布莱尔·科林所有的怒火、所有的轻蔑、所有的咆哮,在这道目光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绝对坚硬的冰山,瞬间粉碎、消散。
他猛地噎住了,后面所有更恶毒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。一股彻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,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剧烈的寒颤,脸色瞬间变得比他讽刺对象的肤色还要苍白。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仿佛想逃离那道目光的笼罩范围。先前所有的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,只剩下一种本能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窒息感。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卡文迪许就这样“看”了他大约两秒钟。
然后,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,极其自然地收回了目光,那令人战栗的压迫感也随之瞬间消失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他不再看科林祖孙任何一人,也没有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做出任何评论。他只是微微侧身,对着塞缪尔的方向几不可察地颔首,随即转身。
伊文特·科林脸上露出疲惫与歉意,对塞缪尔和卡文迪许无奈道:“再次请二位原谅。”
黑白分明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水,悄无声息地沿着露台向更昏暗的船尾方向走去,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与海浪声之中。
露台上,只剩下心有余悸、脸色惨白的布莱尔·科林,面色凝重、眼神中带着深深忧虑的伊文特·科林,以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、目光愈发深沉的塞缪尔·莱恩。
海风依旧吹拂,却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。
“怪胎……”塞缪尔在心中无声地重复了这个充满憎恶的词汇。现在看来,布莱尔·科林对神秘学家的敌意,源于一段激烈而残酷的过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