篮球架下,围殴还在继续。闷响的拳脚声、混混们的叫骂声、张浩压抑的痛哼和粗重的喘息,混杂在一起,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。空气里弥漫着暴力的腥臊气息。
大多数学生早已躲得远远的,胆小的女生甚至捂住了眼睛。王大壮一伙人在看台上伸长脖子看着,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和一丝后怕。场边仿佛形成了一个以张浩和那群混混为中心的真空地带,恐惧像无形的墙壁,将围观者隔绝在外。
林秋依旧站在原地,像一座孤岛。他手中的篮球不知何时已被放在脚边。他的目光,穿透混乱的人影,牢牢锁定在风暴中心的张浩身上。
张浩的情况很糟。他被三四个人围着,后背紧靠着冰冷的篮球架,几乎无法闪避。拳头和鞋底像雨点般落在他用手臂紧紧护住的头脸、肩膀、腰腹。他的校服被扯得凌乱,嘴角破裂,鲜血混着汗水糊了半张脸,左眼眼眶已经肿起,青紫一片。
但林秋看到的,不仅仅是狼狈和痛苦。
他看到的,是张浩那双即便在如此劣势下,依旧凶狠不屈的眼神。那眼神里没有求饶,没有恐惧,只有被激怒到极点的野兽般的狂躁和一种“老子就是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”的狠厉。每一次遭受重击,他的身体会因疼痛而蜷缩,但下一秒,他就会像弹簧一样猛地绷直,用手肘、用膝盖、甚至用头,疯狂地反击靠近的敌人,嘴里发出低沉的、含混不清的咒骂。
这种顽抗是徒劳的,却带着一种惊人的生命力。它不像林秋自己在车棚里那种被逼到绝境后同归于尽的爆发,而更像是一种天生的、浸在骨子里的不服和桀骜。仿佛疼痛和屈辱只能让他更加愤怒,而非屈服。
这一幕,像一颗投入林秋冰封心湖的石子,激起了层层暗涌。
他想起了体育课上,张浩面对王大壮挑衅时,毫不示弱顶撞的样子;想起了学习小组时,张浩那种理所当然抄他作业、却又带着点“我不欠你”的别扭态度;更想起了张浩独来独往时,那种“别惹我”的警告气场。
这个人,和他一样,是这座校园里的异类。只是反抗的方式不同。一个外露,一个内敛。但骨子里,似乎都藏着不愿被驯服的野性。
更重要的是,在那无数次沉默的“作业交易”中,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弱、却真实存在的默契。一种基于“各取所需”和“互不干涉”的脆弱平衡。张浩从未像其他人那样嘲笑或欺凌他,甚至某种程度上,他们共同构成了对班级主流圈子的一种无声对抗。
现在,这个唯一没有对他表现出恶意或怜悯的“同类”,正在被一群外人往死里打。
林秋的理智仍在冰冷地计算:出手,意味着惹上更大的麻烦,这些校外混混比王大壮难缠得多;不出手,明哲保身,符合他一直以来隐忍的生存策略。张浩的死活,与他何干?
但另一种更原始、更久违的情绪,却在悄然松动他内心的冰层。那是对“同类”遭遇的某种物伤其类的微弱感应,是对那种不屈眼神的隐秘认同,甚至……还有一丝被张浩的悍勇所隐隐触动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血性。
他一直以为,暴力只有在被逼到绝境时才是武器。但张浩此刻展现的,是一种主动的、哪怕实力悬殊也要亮出獠牙的姿态。这种姿态,与他一直以来被动承受的生存哲学,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
高个子混混似乎打累了,骂了一句,示意其他人停手。他揪着张浩的头发,将他的脸抬起来,迫使他看着自己。张浩满脸是血,左眼肿得只剩一条缝,但右眼依旧死死地瞪着对方,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。
“妈的!还横?!”高个子混混被激怒,抬手又是一巴掌扇在张浩脸上,声音清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