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2章 柳大业(2 / 2)

而暗卫营外的空地上,二十名暗卫精锐早已列队等候,人人身着灰黑色夜行衣,面罩遮脸,只露一双锐眼,静得像尊尊石像。赵虎走到队伍前,刚才对青禾的柔情瞬间收尽,眼神又恢复了暗卫统领的冷冽:“今夜任务,潜入荆襄樊城,暗除柳大业,核心是隐秘、速战、撤离。途中遇盘查,以‘商贩迷路’应对,暴露则优先撤 —— 听明白?”

“明白!” 二十人齐声应答,字字铿锵。

赵虎举起 “虎” 字牌,月光下虎纹泛着冷光:“出发!”

黑影如箭般疾驰而去,马蹄裹着棉布,落地无声。赵虎奔在最前,怀里的布包硌着心口,却让他格外坚定 —— 他不仅要断金兵粮草,更要活着回来,回隆兴府,回那个有青禾、有红烛、有热饭的家。

而小院里,青禾坐在廊下,看着那半根红烛,伸手轻轻拨了拨灯芯,心里默默念着:“赵虎,早点回来,我等你点完这根喜烛。”

荆襄樊城的一处民宅里,油灯的光昏昏黄黄,映得窗纸上的人影忽明忽暗。吴远靠在窗边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环首刀,目光落在窗外 —— 夜色里,金兵巡逻的马蹄声偶尔从巷口传来,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,像敲在人心尖上,提醒着这里仍是敌占区。凌霜坐在桌旁,手里捏着张刚从暗桩那里拿来的纸条,眉头微蹙,看了片刻,抬头看向吴远:“远哥,墨隐卫刚传回来柳大业的底细,你要不要看看?”

吴远转过身,走到桌旁坐下,指尖轻轻碰了碰纸条边缘,声音比平时慢了些,却很专注:“他…… 是个什么样的人?之前只知道他管粮草厉害,没想到暗桩查得这么细。”

凌霜把纸条推到他面前,自己则拿起桌上的陶壶,给两人的杯子里续上温水,雾气氤氲中,她的声音柔和了几分:“暗桩说,柳大业今年才二十八,比咱们还小两岁。小时候家里穷,爹娘早亡,他跟妹妹相依为命,靠给人抄书、放牛凑钱读书,据说夜里就着月光都要背《论语》,是真能吃苦。”

“二十八…… 这么年轻?” 吴远愣了愣,低头看着纸条上的字迹,“那他能把粮草管得滴水不漏,倒真是有本事。”

“可再有本事,没靠山也没用。” 凌霜轻轻叹了口气,指尖点在纸条 “襄阳县主簿” 那行,“他三年前考中秀才,被派到襄阳当主簿,官阶虽小,却没半点敷衍 —— 去年襄阳发大水,粮草运不进城里,是他带着人蹚着齐腰的水,一趟趟往城里扛粮,自己发了高烧都没歇;金兵来犯时,他主动请缨守城门,连着三天三夜没合眼。平日里上头摊派苦差事,旁人躲之不及,他却从不推诿:去年隆冬,县太爷将安抚山匪的险事推给下属,众人皆称病,唯有他带着两个衙役,顶着风雪跋涉百里,晓之以理动之以情,竟真把匪首说动归降;还有回上头要统计全县孤寡人数,这本是最没油水的活计,他却带着书吏走遍三十六个村寨,连最偏僻的鹰嘴崖都没落下,手写的名册足有半人高。可最后论功行赏,却因为没给上司送礼,连句表扬都没捞着。”

吴远听得眉头皱了起来,指节无意识攥紧:“这么说,他是…… 被排挤得太狠了?有能力却没地方用,才投靠金人?”

“或许吧。” 凌霜端起杯子,轻轻吹了吹热气,“暗桩还说,他妹妹上个月失踪了 —— 就是他唯一的亲人,官府却因为他没钱没势,根本不肯帮忙。后来完颜斜烈派人找他,给他官做,还让他管粮草,他就答应了。” 她顿了顿,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,“这些年旁人也给他介绍过不少亲事,可都没成。

头一回是邻村媒婆说合的纺织女,姑娘倒是中意他踏实肯干,结果听说他家连像样的婚房都腾不出来,过门要跟生病的公婆挤在三间破土屋里,婚事当场就黄了;

第二回是同镇布庄老板的远房侄女,见面时他穿的粗布衣裳补丁摞补丁,人家姑娘嫌他寒酸,连杯茶都没喝完就走了;

最可惜是那个愿意跟他的姑娘,两人偷偷见过几回面,都已经开始商量聘礼了,姑娘爹娘却打听到他在衙门总被上司打压,升迁无望,硬说跟着他要吃苦,连夜托人给女儿说了另一户殷实人家。”

吴远沉默了片刻,看着纸条上 “柳大业” 三个字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想起自己当年在背嵬军,虽也吃过苦,却有弟兄们互相照应,还有周羽主公赏识,可柳大业呢?空有一身本事,却连亲人都护不住,连个安稳日子都过不上,最后竟走上了投靠金人的路。“可惜了……” 他轻声道,“有这般能力,若是能遇到明主,本该是个能为民做事的好官,却偏偏走了歪路。”

“可惜归可惜,却不能饶他。” 凌霜放下杯子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,“他帮金人打理粮草,让金兵有足够的补给对付咱们,就是在害更多的汉人。就算他有苦衷,可那些因为金兵粮草充足而战死的弟兄,那些被金兵欺负的百姓,又找谁诉苦呢?”

吴远点点头,深吸一口气:“你说得对。咱们这次任务,不是针对他这个人,是针对帮金人作恶的‘粮草官’。若是他没投靠金人,或许……” 他没再说下去,只是拿起纸条,凑近油灯烧了 —— 灰烬落在地上,很快被凌霜用茶水浇灭,不留半点痕迹。

“夜里凉,你穿件薄外套吧。” 吴远忽然想起什么,从背包里拿出件半旧的青布外套,递给凌霜,“这是之前主公给的,我穿着大,你穿刚好,别冻着了。”

凌霜接过外套,指尖触到布料上的补丁 —— 是吴远自己缝的,针脚虽不整齐,却很结实。她低头笑了笑,麻利地穿上,大小正好合身:“谢谢远哥。你也别总靠在窗边,风大,小心着凉。” 说着,她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吴远面前,“这水还温着,你喝点暖暖身子。”

吴远接过杯子,喝了口温水,心里暖融融的。窗外的马蹄声渐渐远了,民宅里只剩下油灯的噼啪声和两人的轻声交谈。“赵虎他们应该快到了吧?” 吴远看了眼窗外的月色,“按路程算,这个时辰该到樊城外围了。”

“快了。” 凌霜走到窗边,撩起窗帘一角,朝着巷口望了望,“墨隐卫在巷口放了‘三短一长’的哨声当联络信号,只要听到,就是赵虎来了。”

话音刚落,巷口忽然传来三声短促、一声悠长的哨音,轻得像风吹过树叶,却精准地传进了民宅。凌霜眼睛一亮,转身对吴远道:“来了!咱们去接应他们,跟赵虎说清楚柳大业的情况,还有动手的路线。”

吴远站起身,把环首刀系紧,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的暗卫联络哨,对凌霜点头:“走。记住,咱们在巷口的茶馆等着,别靠太近,避免引起金兵注意。”

两人并肩走出民宅,脚步轻快却沉稳,融入樊城的夜色里。油灯被凌霜轻轻吹灭,民宅瞬间恢复了黑暗,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巷口的茶馆里,店小二正收拾着桌椅,见吴远和凌霜进来,默契地引他们到最里面的隔间 —— 这是墨隐卫安排好的接应点。

“等赵虎来了,跟他说柳大业的两个死士,是完颜斜烈从金国带来的高手,擅长近身格斗,让他多留意。” 凌霜坐在隔间里,轻声对吴远说,“还有,柳大业回宅的那条巷子里,有个暗门,得让暗卫提前摸清位置,方便动手后撤离。”

吴远点头,刚要说话,就听见茶馆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—— 是暗卫特有的轻步,没有半分声响。他和凌霜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:赵虎来了,这场针对柳大业的暗袭,终于要开始了。

而此刻,巷口的阴影里,赵虎带着二十名暗卫,正悄无声息地与墨隐卫暗桩对接。他摸了摸怀里青禾给的布包,又想起吴远和凌霜即将传来的情报,眼神愈发锐利 —— 不管柳大业有多少苦衷,只要他还帮金人作恶,就必须除掉,为弟兄们扫清障碍,也为自己早日回家,和青禾点完那半根喜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