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军师,” 周羽轻声道,“等家眷们都来了,隆兴府定会更热闹。”
王猛揣着那包还带着余温的酱肉,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。檐角的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,像娜扎脚踝上的银铃;路边的石榴树刚抽新芽,嫩红的叶尖晃得人眼晕,倒让他想起娜扎发间那枚蓝宝石银饰,也是这般亮得晃心。
到了院门口,他先停住脚,抬手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襟,又摸了摸下巴的络腮胡 —— 早上匆忙没来得及刮,胡茬子扎手,别再蹭着娜扎。正琢磨着,院门 “吱呀” 一声从里推开,娜扎的声音裹着暖融融的热气飘出来:“王郎,怎么站在这儿不进来?”
他抬头就撞进她笑盈盈的眼。娜扎已经换了身浅粉色的波斯软缎长裙,裙摆绣着细碎的金箔缠枝莲,走动时像有金蝶在裙角翻飞。她手里端着个黄铜托盘,盘里放着个白瓷碗,碗沿飘着淡淡的奶香气:“我煮了西域的奶茶,加了些杏仁碎,你尝尝合不合口?”
王猛跟着她进了屋,脚步不自觉放轻,生怕踩脏了地上铺的波斯地毯 —— 那地毯是娜扎从商队带来的,靛蓝色底上织着金色的葡萄藤,藤叶间还缀着小颗的珍珠,踩上去软乎乎的,比他睡过的军帐褥子舒服十倍。他刚要往椅子上坐,又想起自己甲胄上沾着尘土,赶紧侧身想解甲,却被娜扎按住手。
“我来帮你。” 她的手指纤细,却带着韧劲,指尖轻轻划过甲片接缝处的皮绳 —— 那是之前李岩帮他补的,绳结打得粗硬,娜扎解的时候格外小心,生怕扯着他的衣襟。王猛僵着身子不敢动,只觉得她的指尖蹭过锁骨时,像有细痒的风钻进衣领,从脖子麻到心口。他低头能看见她发间的银饰,随着解甲的动作轻轻晃,蓝宝石的光落在他手背上,暖得像晒了太阳。
“你这甲片边缘都磨平了,” 娜扎解下最后一片肩甲,放在桌边的木架上,指尖拂过甲片上的凹痕,那是上次跟金军作战时被马刀砍的,“回头我找李岩将军要些铜片,给你补补,不然冬天穿风。”
“不用麻烦,军械营有的是人手……” 王猛话没说完,就见娜扎抬头看他,杏眼里带着点嗔意,却又软得像棉花:“我给你补的,不一样。”
他瞬间没了话,只觉得耳根又热起来,赶紧接过她递来的奶茶。白瓷碗温乎乎的,奶茶里飘着细碎的杏仁,入口先是淡淡的奶香,后又有杏仁的清甜,还带着点西域香料的微辛,比他在军中喝的糙茶顺口百倍。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碗,才想起手里还攥着那包酱肉,赶紧递过去:“你也吃点,香得很。”
娜扎笑着接过,没立刻打开,反而转身走到窗边的矮桌旁。桌上摆着她带来的油皮纸包,还有个小小的黄铜盒子 —— 她打开盒子,里面是切成小块的波斯蜜饯,有葡萄干、无花果干,还有他叫不上名字的琥珀色果脯。“先吃点蜜饯垫垫,酱肉太咸,配着吃正好。” 她用银签挑了块葡萄干递到他嘴边,眼神里满是温柔。
王猛张嘴接住,甜意从舌尖漫开,混着嘴里残留的奶茶香。
“在想什么?” 娜扎正用银签挑着块无花果干,眼神里带着好奇。
王猛的手僵了僵,随即反握住她的手。她的手暖暖的,指尖带着点蜜饯的甜香,比他握过的任何兵器都软。他想起新婚那天,他穿着大红喜服,紧张得连拜堂都忘了动作,还是娜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,小声说 “跟着我做”。那天晚上他坐在床边,看着她坐在镜前卸首饰,发间的银饰晃得他心慌,竟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“俺那时候笨,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。” 他声音放得很低,带着点懊恼,“你跟着俺,没享过几天福,刚新婚俺就来打仗,连封信都没给你写。”
娜扎反握得更紧,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手背,像在安抚:“我知道你忙,打仗辛苦,哪有时间写信?吴远兄弟每次带信回来,说你打了胜仗,我就放心 —— 只要你平安,我就不怕等。” 她顿了顿,眼神飘向窗外,月光正透过窗棂洒在地毯上,把葡萄藤的影子拉得很长,“我这次来,把商队的事托付给老伙计了。他跟着我父亲二十年,靠得住。以后我就留在隆兴府,等你打完仗,咱们就在这儿过日子,好不好?”
“好!” 王猛立刻点头,声音都提高了些,“咱们在隆兴府盖个大院子,院子里种上你喜欢的葡萄藤,再挖个池子,夏天能乘凉。你要是想西域了,咱们就请商队带些葡萄干、杏仁回来,俺给你煮奶茶。”
他说得认真,眼睛亮得像燃着的火把。娜扎看着他,忽然笑出声,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—— 胡茬子扎手,却让她觉得踏实:“你呀,还是这么憨。咱们先选一处,我可以先把地毯铺好,再摆上你喜欢的酱肉坛子。”
王猛被她捏得脸发烫,却舍不得躲开。他想起刚才在正堂,郝龙打趣他 “以后要被媳妇管着”,那时候他还想辩解,可现在握着娜扎的手,闻着屋里的奶茶香,倒觉得被管着也挺好 —— 以前在军中,他吃了上顿没下顿,甲胄破了自己缝,现在有个人想着给他煮奶茶、补甲胄,连睡觉都能觉得暖,这才像个家。
娜扎见他不说话,只盯着自己笑,便起身去拿了个木盒过来。盒子是紫檀木的,上面刻着波斯文,她打开盒子,里面是件叠得整齐的棉甲 —— 棉甲是浅灰色的,里子衬着驼毛,领口和袖口都缝着浅金色的边,边缝处还绣着小小的狼牙棒图案。
“这是我照着你旧甲的尺寸做的,” 她拿起棉甲递给他,指尖划过领口的狼牙棒绣纹,“知道你喜欢用狼牙棒,就绣了这个,你看看合不合身?”
王猛接过棉甲,入手沉甸甸的,却很软 —— 驼毛是西域最好的,摸起来像云朵,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,比军械营做的棉甲精致十倍。他低头看着领口的狼牙棒,小小的,绣得憨态可掬,倒像他自己的模样。
“俺…… 俺穿上试试?” 他话没说完,就急着要脱外衣,动作太急,差点把桌上的奶茶碗碰倒。娜扎赶紧扶住碗,笑着帮他理衣服:“别急,慢慢穿。”
她帮他把棉甲套在身上,指尖轻轻拉着衣襟,调整肩线的位置。棉甲很合身,驼毛贴着皮肤暖乎乎的,连之前甲片磨得疼的地方,都被软乎乎的布料裹着,舒服得让他想叹气。娜扎绕到他身后,帮他系上腰间的布带,手指无意间蹭过他的腰腹,他忍不住绷紧身子,惹得她又笑:“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,怕痒?”
“俺…… 俺不是怕痒,是这棉甲太舒服了。” 他转过身,看着她仰起的脸,月光落在她睫毛上,像撒了层碎银。他伸手想摸她的头发,又怕自己手粗弄疼她,犹豫了半天,才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银饰。
“喜欢吗?” 娜扎仰头看他,声音软得像棉花。
“喜欢。” 他重重点头,喉结动了动,又补充道,“比俺所有的甲胄都喜欢。”
娜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,拉着他走到窗边的软榻旁:“坐下歇歇吧,你在正堂忙了半天,肯定累了。” 软榻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垫,是她从商队带来的,她推他坐下,自己则坐在他身边,伸手帮他揉肩膀 —— 他常年握狼牙棒,肩膀总是僵的,她揉得很轻,却能精准找到酸痛的地方。
“今天在正堂,他们都打趣你吧?” 她一边揉,一边轻声问,指尖捏着他肩膀的肌肉,“吴远兄弟说,你跟郝虎将军抢酒喝,还把人家的酒葫芦砸了?”
王猛挠了挠头,有点不好意思:“那是郝虎先抢俺的酒,俺才跟他争的。后来主公说了俺两句,俺就没再闹了。” 他顿了顿,又想起什么,“对了,今天军师说要接家眷来隆兴府,赵虎去乐河府接弟兄们的家人,以后咱们这儿就热闹了。到时候你要是闷,就跟她们一起说话,她们都是好人。”
“好啊。” 娜扎笑着点头,手指轻轻按在他肩胛骨处,“我还可以教她们煮西域的奶茶,做蜜饯。之前在商队,我教过伙计们做杏仁糕,到时候也做给大家尝尝。”
王猛听得心里暖烘烘的 —— 以前他总觉得,军帐就是他的家,狼牙棒就是他的伴,可现在有了娜扎,有了能煮奶茶的暖房,有了绣着狼牙棒的棉甲,他才知道,真正的家是这样的:有人等你回来,有人为你煮茶,有人把你的喜好都记在心里。
他伸手把娜扎揽进怀里,动作很轻,怕弄皱她的裙子。她的头发蹭在他下巴上,带着淡淡的香料味,是她从西域带来的安息香,安神得很。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,声音带着点沙哑:“娜扎,俺以后一定好好打仗,早点把金狗赶出去,把秦相收拾了,到时候就陪你过日子,再也不分开。”
娜扎靠在他怀里,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,脸颊贴着他的棉甲 —— 棉甲里的驼毛暖乎乎的,像他的人一样踏实。她轻声应道:“我等你。不管你打多久,我都在这儿等你回来,给你煮奶茶,补棉甲。”
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,透过窗棂洒在地毯上,葡萄藤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。桌上的奶茶还冒着热气,蜜饯的甜香混着安息香,在屋里缠缠绕绕。王猛抱着怀里的人,只觉得心里满得要溢出来 —— 以前他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,现在多了个理由,是为了守住这暖烘烘的小窝,守住怀里这双温柔的手。
他低头看了看娜扎,她靠在他怀里,眼睛已经闭上了,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。他轻轻把她抱起来,小心地放在里屋的床上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。床上铺着她带来的波斯软缎褥子,绣着金色的孔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