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漕帮(2 / 2)

周羽翻身下马,动作利落得不像文官,他抬手虚扶一把:“翁帮主客气了,今日并非以官府名义来施压,只是想与帮主聊聊运河上的生计,故而只带了三位同伴,省得动静太大,扰了漕帮的清静。”

王猛早按捺不住,扛着狼牙棒上前一步,粗声粗气道:“俺是王猛!昨日在码头听说漕帮涨了卸货钱,俺家主公说,有事好商量,没必要让商户和工人都为难!” 他嗓门大,话说得直白,倒让翁同山身后的赵河生眉头微蹙,刚要开口,却被翁同山用眼神拦住。

赵虎则依旧站在周羽身侧稍后,玄色衣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,目光扫过漕帮众人时,像鹰隼般锐利,却始终没有多余动作,只在翁同山看向他时,微微颔首致意。

“这位便是林军师吧?” 翁同山的目光转向林文轩,笑着道,“早闻林军师智计过人,老朽一直想登门请教,今日倒先得见了。”

林文轩收起折扇,拱手回礼,目光恰与沈纤娘撞了个正着 —— 姑娘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看过来,指尖微微一顿,下意识地把漕运图往身前拢了拢,耳尖悄悄泛红,连忙移开目光,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瞥他握着折扇的手指,那手指修长干净,不像帮里汉子那般布满老茧,连扇柄上的竹纹都被摩挲得温润。

林文轩心中微觉有趣,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儒雅:“翁帮主过誉了,倒是久闻沈姑娘熟悉运河各段水情,去年汛期时,还协助调度二十余艘漕船避过了徐州段的险滩,这份能耐,在漕帮里实属难得。”

这话一出,不仅沈纤娘愣住了,连翁同山都有些意外 —— 他知道沈纤娘做过这事,却从未对外宣扬,没想到林文轩竟能知晓。沈纤娘抬眼看向林文轩,见他眼神平和,没有丝毫轻视或调侃,反而带着几分真诚的认可,脸颊更红了些,轻声道:“军师谬赞,只是做了该做的事,算不得什么能耐。”

陆铁锚在一旁忍不住开口:“林军师倒是消息灵通,不过我漕帮的事,自有帮规处置,就不劳官府费心了。”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,毕竟昨日才刚在码头给了苏家商船难堪,今日周羽上门,任谁都会多心。

周羽适时开口,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:“陆兄弟不必多心,本府今日来,不是为了追责,而是想问问翁帮主,昨日涨卸货钱,真的是漕帮的本意吗?”

翁同山叹了口气,目光扫过门前的对联,语气沉了些:“大人既坦诚,老朽也不瞒你。此事确实不是漕帮所愿,只是…… 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啊。” 他侧身让开道路,“外面风大,大人与诸位随老朽入内详谈吧,聚义厅里已备好了热茶。”

周羽点头,与翁同山并肩往里走,林文轩、王猛、赵虎紧随其后,赵河生、陆铁锚、沈纤娘则跟在翁同山身后,沈纤娘走在最后,目光时不时落在林文轩的背影上 —— 他走路的姿态不像江湖人那般大步流星,而是从容不迫,青衫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,竟让她想起了运河上难得一见的烟雨江南,与码头的喧嚣粗粝截然不同。

穿过前院的天井,便到了聚义厅。厅门是两扇雕花木门,门上刻着 “漕运千秋” 四个大字,门楣上挂着一块黑檀木匾额,上面 “聚义厅” 三个字是明朝年间的漕帮老帮主所题,字迹苍劲,虽历经数百年,却依旧清晰。

推开门,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,与寻常江湖帮派聚义厅的酒气、汗气截然不同。厅内宽敞,足有三丈见方,地面铺着青石板,石板缝隙间没有丝毫灰尘,显然是每日都有人仔细清扫。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梨花木长桌,桌案上摆放着一卷展开的《运河全图》,图上用红笔标注着近期的水情与商船调度情况,旁边还放着几支狼毫笔与一方砚台,砚台里的墨汁尚有余温。

长桌两侧各摆着六把梨花木椅,椅背上都雕刻着船锚图案,椅面铺着深蓝色的棉垫,垫面上绣着细小的水波纹,摸上去柔软厚实。墙壁上挂满了漕帮的信物 —— 有历任帮主的佩剑,剑鞘虽旧,却保养得极好;有不同年代的漕船模型,最小的只有巴掌大,最大的足有三尺长,每艘模型上都刻着建造的年份与对应的分舵;还有几幅泛黄的字画,其中一幅竟是前朝画家所绘的《运河漕运图》,画中纤夫、船工、商船栩栩如生,可见漕帮对这份传承的珍视。

厅的两侧角落里,各放着一个黄铜香炉,炉内燃着檀香,烟气袅袅升起,驱散了厅内的潮湿。香炉旁立着两架书架,书架上摆满了书籍,既有《漕运史》《水经注》这类与漕运相关的典籍,也有《论语》《孟子》这类儒家经典,甚至还有几本波斯商队赠送的异域画册,书页边缘都有明显的翻阅痕迹,显然并非摆设。

沈纤娘跟在众人身后走进厅内,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林文轩 —— 他正站在书架前,指尖轻轻拂过一本《漕运史》的封面,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,显然对这些典籍很感兴趣。她心里悄悄想着:这位军师不仅懂谋略,还懂漕运?

林文轩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,转头看了过来,见她正盯着书架,便笑着问道:“这些典籍,都是沈姑娘在打理?”

沈纤娘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,心跳漏了一拍,连忙点头:“是…… 帮主说,漕帮不能只靠力气吃饭,也得懂些规矩和历史,这些书都是帮主年轻时搜集的,我平日里会整理擦拭。” “难怪书页这般整洁。” 林文轩拿起一本《水经注》,翻开几页,见里面有密密麻麻的批注,字迹娟秀,显然是女子所写,便问道,“这些批注,也是沈姑娘写的?”

“是…… 遇到不懂的地方,就查资料标注下来,方便帮里人查阅。” 沈纤娘的声音更轻了,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衣角,心里却有些雀跃 —— 她做这些事时,从未想过会有人留意,更别说被这样一位儒雅的军师称赞。

翁同山看着两人的互动,眼底闪过一丝了然,却没有点破,只是对周羽做了个请的手势:“大人,坐吧,咱们慢慢聊。”

周羽在长桌主位旁坐下,目光扫过厅内的布置,笑着道:“翁帮主把聚义厅打理得这般雅致,倒不像江湖帮派的议事之地,反而像个读书人的书房。”

“大人见笑了。” 翁同山坐下,拿起桌上的茶壶,给周羽倒了杯热茶,“漕帮虽是江湖帮派,却也靠运河吃饭,若只懂打打杀杀,早就在这运河上混不下去了。只是…… 如今这世道,光懂规矩,也难啊。”

赵河生、陆铁锚、沈纤娘也在长桌两侧坐下,沈纤娘坐在林文轩对面,目光偶尔与他相遇,便连忙移开,却又忍不住在他喝茶时,偷偷观察他执杯的姿势 —— 手指修长,杯沿只碰到指尖,不像帮里汉子那般一把攥住杯子,透着几分斯文。

林文轩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,随即正色看向翁同山:“帮主方才说‘身不由己’,莫非是有外力胁迫?”

翁同山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,沉默片刻,才缓缓开口:“不瞒诸位,漕帮如今…… 归秦相管。”

翁同山叹了口气,目光扫过三个徒弟,语气里满是无奈:“此事说来话长,还要从三年前说起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