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内众人皆屏息凝神,见周羽看罢将信纸折回信封,递向林文轩时沉声道:“军师。”
林文轩接过信封,指尖刚触到银线暗纹便微微一顿,展开信纸时羽扇下意识停在半空,目光在字里行间反复逡巡,原本温润的神色渐渐凝住,扇柄轻叩案面的节奏也乱了几分。待传到郝龙手中,那壮汉粗粝的手指捏着精致的信封,眉头拧成疙瘩,看罢狠狠捶了下大腿:“这…… 这是要咱们……” 话未说完便被周羽递来的眼神制止。
赵虎接过后看得急火攻心,刚要开口骂娘,见李岩正盯着信封上的火漆印出神,忙凑过去低声问:“疯子李,你看出这印子是什么来头?” 李岩指尖轻点暗纹,眉头紧锁:“这银线像是用西域冷锻法做的,火漆里掺了龙涎香,寻常勋贵都用不起。”
信件最后传回周羽手中,他将信封按在地图中央的乐河县标记上,指尖重重压住那枚暗金兽纹印鉴。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爆裂的轻响,众人皆望着他,等着那句定夺的话,却见周羽突然抬眸,眼底闪过复杂的光:“传令下去,即刻加派三倍斥候,严密监控乐河县方向所有要道。另外,让李岩带军械营弟兄,把营外的防御工事再加固一倍 —— 这封信,怕是要让咱们和乐河县的账,提前算了。”
周羽话音刚落,帐外晨雾恰好被朝阳撕开一道金缝,军师林文轩忽然抚掌轻笑,从袖中取出一卷素笺,竹骨镇纸轻轻压在案上:“主公所言正是!某昨夜已拟好讨刘檄文,我等兴兵伐罪,必先正名,方能顺天应人。”
众人目光齐刷刷聚向那卷檄文 —— 桑皮纸染作浅黄,边缘用朱砂细细勾勒云纹,卷首钤着 “周府军谋” 的朱红印鉴,墨迹是新研的松烟墨,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林文轩抬手将檄文展开,朗声道:“诸位且听,此篇《讨刘文武檄》,字字皆诉其罪!”
“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,忠臣虑难以立权。是以有非常之举,必承非常之因;有非常之因,乃兴非常之师。夫乐河者,江淮之喉,鱼米之乡也,昔年岳帅驻军于此,秋毫无犯,民皆感德。今有刘文武者,秦贼桧之远甥,豺狼心性,鹰犬之徒,凭裙带之私,窃据乐河府尹之位,其罪罄竹难书,谨列其状,布告天下:
一罪曰攀附奸佞,浊乱朝纲。文武本是市井无赖,斗鸡走狗之徒,因秦贼姻亲,骤登高位。入职以来,日献金宝于临安,夜传密信于秦府,凡秦贼所恶,必罗织罪名而诛之;凡秦贼所好,必横征暴敛以奉之。乐河府衙,沦为秦贼私人鹰犬巢穴,朝廷法度,荡然无存!此谓欺君罔上,罪一也!
二罪曰残虐百姓,敲骨吸髓。去岁夏旱,禾苗尽枯,百姓易子而食,文武非但不上报灾情,反增赋税三成,名曰‘助军饷’,实则尽入私囊。有民妇张氏,因缴不起粮税,被其亲卫拖拽公堂,杖毙阶下;樵夫李氏,匿粮三斗养母,竟被诬为‘通匪’,合家七口,尽遭屠戮。城中富户,多被罗织罪名抄家,贫民百姓,或鬻子典妻,或逃入深山,昔日炊烟袅袅之村,今为狐兔出没之地。此谓草菅人命,罪二也!
三罪曰滥用民力,废弛武备。文武强征壮丁三百,不为戍边御敌,只为修筑私宅园林,亭台楼阁,僭越规制;又夺运河漕船十艘,专运其搜刮之金玉玩好,往来临安,络绎不绝。而乐河县城防,年久失修,城堞崩颓,兵器库中,刀枪锈蚀,惟其五百亲卫,衣甲鲜新,器械精良 —— 此皆民脂民膏所铸,却专司欺压百姓,护卫私产。此谓误国害民,罪三也!
四罪曰勾结逆党,暗蓄祸心。近闻其私纳临安来者,统带禁军精锐,昼夜巡城,非为御盗,实为监视百姓、防备义师。又传闻其与金兵暗通款曲,许以‘献城之后,分民为奴’,欲将乐河沃土,拱手献于异族。夫岳帅曾言‘还我河山’,文武却欲卖我河山,此谓通敌叛国,罪四也!
历观载籍,豺狼之吏,贪酷之徒,未有如文武之甚者!某等本为岳家军旧部,周公羽振臂一呼,聚义兵千余,皆怀报国之心,欲清君侧、诛奸佞。此非某等好战,实乃文武逼民反也!
今布告乐河官民:凡斩刘文武首级来降者,赏钱千贯;其麾下将士,若弃暗投明,既往不咎,愿从军者,厚赏安置,愿归乡者,赠粮三石;城中百姓,开门迎义师者,免赋税三年。若执迷不悟,助纣为虐,待城破之日,玉石俱焚,悔之晚矣!
夫天道昭昭,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。刘文武虽有乌合之众,不过狐鼠聚穴;我等义师虽寡,乃是龙虎之师。举炎火以焫飞蓬,覆沧海以沃熛炭,何愁不灭!
即日兴兵,直指乐河,誓诛此獠,以安民心。檄文所至,咸使知闻!如律令!”
林文轩读罢,帐内一片肃然,随即赵虎猛地拍案而起,声震屋瓦:“军师好文笔!这檄文字字骂到骨子里,老子听着都热血沸腾!明日便抄个百八十份,射进乐河城里,让那刘文武的狗腿子们都看看,咱们是替天行道!”
李岩也点头附和:“‘举炎火以焫飞蓬’这句太妙!等我造些‘传信火箭’,把檄文绑在箭上射进去,既能传信,又能显咱们的手段,让城里百姓知道咱们有霹雳神器在手!”
周羽望着案上檄文,指尖在 “通敌叛国” 四字上重重一按,眼底锐光暴涨:“此文一出,我等便师出有名!传令下去,即刻誊抄檄文,午时前分送周边村镇,再让斥候设法将檄文送进乐河县城。三日后,全军开拔,直取乐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