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老头吆喝了一声,牛车缓缓地转动起来,朝着院门外驶去。秀红坐在牛车上,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。她看到张仙凤还站在屋檐下,手里拿着那个布包,低着头,不知道在想什么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她的弟弟张强,已经跑回屋里去了,连送都懒得送她。
那一刻,秀红的心里彻底凉了。她一直以为,就算母亲再重男轻女,就算弟弟再不懂事,在她出嫁的时候,总会有一丝不舍。可她错了,在他们眼里,她的出嫁,不过是换来了一笔彩礼,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。
眼泪再也忍不住了,像断了线的珠子,从秀红的眼角滑落,砸在坚硬的车板上,“吧嗒”一声,碎得无声无息。泪水浸湿了车板上的蓝布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李建国坐在她身边,看到她在哭,有些手足无措,小心翼翼地说:“秀红,你别哭了,到了我们家,我会好好对你的,我爹娘也都是老实人,不会欺负你的。”
秀红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。她知道李建国是个好人,可心里的委屈和难过,却怎么也忍不住。她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日子,想起母亲的刻薄和弟弟的冷漠,想起宋茜的善良和付出,想起那件来之不易的红布褂子,眼泪就流得更凶了。
牛车慢悠悠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,两旁的庄稼绿油油的,长势喜人。晨雾渐渐散去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,形成一道道光柱。可秀红的心里,却一片阴霾,没有丝毫暖意。
她想起宋茜熬夜给她做嫁衣的样子,想起宋茜把银镯子递给当铺老板时的坚定,想起宋茜被张仙凤打骂时的隐忍。她暗暗发誓,到了李家,一定要好好过日子,等攒够了钱,就把宋茜接过来,让她也能过上好日子,不再受张仙凤的欺负。
可一想到宋茜还躺在张家的柴房里,生病咳血,无人照顾,秀红的心就像被揪着一样疼。她不知道宋茜能不能撑到她回去接她的那一天,不知道张仙凤会不会好好给宋茜治病,会不会继续打骂她。
牛车轱辘不停地转动着,离张家坳越来越远。秀红一次次地回头,直到张家坳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,她才缓缓地转过头,脸上还挂着泪痕。
李建国看着她难过的样子,心里也不好受。他知道秀红在张家受了委屈,没有嫁妆,没有喜宴,只有一辆破旧的牛车来接她。他轻轻拍了拍秀红的肩膀,低声说:“秀红,你放心,以后我会把你当成宝一样疼着,我们好好干活,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。等过段时间,我们再回来看你娘和你弟弟,顺便……顺便去看看宋茜丫头。”
秀红抬起头,看着李建国真诚的眼神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她点了点头,声音哽咽着说:“谢谢你,建国。”
李建国笑了笑:“跟我还客气什么?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了,要互相照顾。”
牛车继续往前行驶着,阳光越来越暖,照在身上很舒服。秀红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一些,她知道,过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,她不能一直沉浸在委屈和难过里。她要开始新的生活,要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。
可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宋茜,惦记着那个为了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好妹妹。她在心里默默祈祷:茜茜,你一定要好好活着,一定要等我回来接你。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,要一起过上幸福的日子。
眼泪又一次滑落,这一次,里面不仅有委屈和难过,还有对未来的期盼和对宋茜的牵挂。泪水砸在车板上,依旧无声无息,却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姑娘对命运的抗争,对幸福的渴望。
牛车轱辘滚滚,载着秀红,朝着李家的方向驶去。前方的路还很长,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,但秀红的眼神里,渐渐多了一丝坚定。她知道,只要她和李建国好好努力,只要宋茜能平安无事,她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。
而张家坳的那个院子里,张仙凤正把二十块银元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木匣子里,锁了起来。她看着木匣子,笑得合不拢嘴,心里盘算着怎么用这笔钱给儿子盖房娶媳妇,完全忘记了刚刚出嫁的女儿,忘记了躺在柴房里生病的宋茜。
张强跑过来,拉着张仙凤的胳膊:“娘,我们什么时候盖房啊?我想早点娶媳妇。”
“快了快了,” 张仙凤摸着儿子的头,笑着说,“等过段时间,娘就请人来盖房,保证让你娶个漂亮的媳妇!”
母子俩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着,刺耳而冷漠,完全没有意识到,他们刚刚送走的,是一个被他们伤透了心的女儿;而柴房里,还有一个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姑娘,等着被人拯救。
阳光洒满了张家坳,可有些角落,却始终照不进一丝温暖。秀红坐在颠簸的牛车上,望着前方的路,眼泪终于停了下来。她知道,从今天起,她要为自己而活,要为那些真心对她好的人而活。她的未来,要由自己来书写,再也不要受别人的摆布和轻视。
牛车越走越远,渐渐消失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,只留下一串轱辘滚动的声音,在寂静的田野里回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