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,无论您与赵高有何往来,此事到此为止吧。
我们冯家今后全力辅佐太子和陛下不好吗?
冯劫越想越不对劲。
既然尚未暴露,何必再提?这种事难道还值得炫耀?父亲真是老糊涂了,怎会做出这等事来?
别用这种眼神看我。
我问你,赵高与柴髙相比,谁更胜一筹?
这还用说?自然是柴中丞手段高明。
他不仅发明了纸张,还将太子教导得极好,太子对他也是信赖有加。
正是如此!太子日后必定重用柴髙。
到那时,我们冯家的前程岂能寄托于他人善心?
冯去疾语气冰冷,但冯劫并不认同。
在他看来,柴髙的志向远不止大秦这一隅之地。
常听柴髙论事,他的眼界自然开阔不少。
他强压怒火望着固执的老父亲,而冯去疾仍在喋喋不休。
儿,你觉得论为官之道,柴髙比得上赵高吗?
冯去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儿子。
他清楚在这些年轻人心中,柴髙就是标杆。
但今日,他定要给儿子好好上一课,让他明白官场生存之道。
看来儿子和那个柴髙一样,都只顾眼前。
若在三天前,儿子还认为柴中丞为官不及赵高。
如今才知,柴中丞才是真正的官场高手。
有他在,何惧赵高之流算计?
冯劫被父亲的一席话说得晕头转向。
他并非不能理解其中深意,这分明就是朝堂权力之争的惯常手段,但这样做真的妥当吗?
或许父亲已经忘了,当初赵高权倾朝野时,冯家始终避其锋芒,就连扶苏被贬至蒙家领地都选择视而不见。
如今柴髙即将执掌大权,作为冯家当家人却突然要出手干预。
父亲说要支持扶苏公子,莫非也只是权宜之计?实际上我们冯家仍在观望?冯劫直截了当地道出心中疑虑。
对于父亲的谋划,他内心甚至涌起一丝厌恶,这或许就是两代人之间最根本的差异。
我明白你的抵触情绪,但你必须想清楚,待公子继位后,军政大权会落入谁手?蒙家吗?你以为柴髙会任由军权长期掌握在蒙家手中?再说朝政大权,又该由谁掌控?到时候还有我们冯家的立足之地吗?
父亲,蒙家这一代除了蒙恬,还有几个能担大任的将领?或许您会说需要时间培养,但培养也得先找到可造之材。
冯劫心中烦闷。
他明白父亲是为家族着想,却始终觉得这种做法有失道义。
他亲眼所见,中丞大人行事光明磊落,从未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。
就连造纸之术,如今也不再由巴家垄断。
将作少府改良工艺后,已开始大规模生产。
这都得益于中丞大人推行的流水作业法——每人专司一道工序,熟能生巧到闭眼都能完成。
由此纸张产量激增,加上各地新建的造纸作坊,如今咸阳及周边地区已能自主生产。
这些变革都是中丞大人推动的,他并未将利益尽归巴氏一族。
这正是冯劫钦佩柴髙之处,可父亲却要他对付这位敬重之人。
虽然心中不快,冯劫也清楚父亲的深谋远虑。
或许这就是老一辈政治家的长远眼光。
当年冯家虽与赵高势同水火,却仍留有余地,这大概就是高手过招时预留的退路吧。
柴中丞行事向来不留余地,但凡出手必让对手付出代价,这正是父亲所忌惮之处。
眼下的局面早有端倪,关键在于冯家态度暧昧不明。
若在扶苏未被贬黜前,冯家与蒙家本该是最大受益者。
作为扶苏的支持者,蒙家执掌军权多年,蒙恬至今仍是抗击匈奴的主力将领。
若扶苏上位,蒙恬必然继续镇守长城,而冯家亦能在扳倒赵高后掌握大权——父亲的右丞相之位本可成为朝堂核心。
可惜如今冯家已失主导地位,摇摆不定中丧失了对扶苏的掌控,蒙家亦在斗争中逐渐失去影响力。
近日中丞府来往武将中几乎不见蒙家身影,虽有零星联系,但据探报,柴中丞已开始为太子物色新人。
这些人选既无冯家子弟,亦无蒙家亲信,反倒是李斯之子李戡异军突起。
此人因贴身护卫柴髙而受重用,军权恐将被李家分走一杯羹。
若只是小部分权力更迭,蒙家或许还能隐忍。
但柴髙意图将军权拆分为九支,蒙家仅能占其一。
如此边缘化,蒙家岂能甘心?一朝天子一朝臣,失势的家族注定衰败。
从今日起,朝堂格局或将剧变——百官重心恐怕要从父亲转向柴髙了。
“你该明白,即便冯家在储君之争中落败,原本也不至于危及家族存续。
可如今不同了,生存虽无虞,地位却难复从前。
”
确实如此。
昔日父亲冯劫身为御史大夫,总领百官,地位尊崇。
可如今御史台职能骤变,从统管庶务转为专司监察,彻底站到了百官的对立面。
这一职位,从此成了众矢之的。
往后御史注定要与群臣为敌,再难安稳处事。
百官暗中使绊恐怕在所难免——这局面,当初谁又能料到?
柴髙此人的确非同寻常,不动声色间便将诸多事务处理妥当,这般深藏不露的对手才最令人忌惮。
眼下看来,我确实难以与之抗衡。
冯去疾望着儿子欣慰颔首,这孩子总算参透了其中关窍。
不过朝堂之上明争暗斗的戏码,恐怕又要重演了。
父亲以为,我们如今可还有与中丞较量的余地?
冯劫心中发冷,倒非缺乏自信,实在是对方手段太过高明。
虽说兵权尚在蒙氏手中,可朝政大权已然开始倾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