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必恩师又得奇物或妙策,这群人竟不问缘由就要罢黜太傅,怎不教公子震怒?况且禁军本就是皇家私兵,纵使错杀几个,父王至多训斥几句,断不会让储君为士卒偿命。
殿前禁军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。
今日太子一反常态,往日温润如玉的公子竟显露出铁血手腕。
连素来支持扶苏的朝臣都瞠目结舌——这当真还是那位谦谦君子?
列位皆是大秦栋梁,当同心协力。
若有人胆敢谋害太傅——剑锋铿然入地,群臣骇然后退,犹如此剑!
此刻公子周身似有龙气缭绕,这般果决英武方显储君威仪。
虽言辞锋利,却句句治国良言。
看来随柴中丞历练多日,当真脱胎换骨。
只是这满身尘垢着实有碍观瞻,不过梳洗更衣便可。
听闻父王命诸卿另拟奏章予胡亥弟阅览。
本公子有个不情之请——冯去疾闻言轻笑,方才还赞叹公子蜕变,转眼就露出稚嫩。
殿下明鉴,陛下只说来得及便抄录。
如今竹简都被那边搬空,分明要看我等笑话。
横竖十八公子也......冯去疾与李斯相视一笑。
胡亥何等资质他们心知肚明,稍后慢些禀报便是。
“各位的心意扶苏心领了,在此谢过诸位。
不必担忧,属于我的终究是我的,太傅说过,强求无益。
这是我带来的柴苏志纸,请诸位评判扶苏为大秦所创之物是否堪用。
”
众人一时愕然,眼前这位气度从容的公子,还是从前那个畏首畏尾的扶苏吗?短短二十余日,他竟变得如此果敢自信。
那位柴髙大人究竟有何神通?竟能在将作少府让扶苏脱胎换骨,这般转变着实令人难以置信。
“原来太傅这些时日是在锤炼殿下的胆识。
”李斯暗自颔首,“这柴髙倒比那些空谈仁义的儒生强些。
只是让储君终日泡在工匠作坊,终究有损国体。
”
他转念又想:至少扶苏比沉溺声色的胡亥强得多,若继位为君,当是社稷之福。
“李相,恕扶苏不敢苟同。
”公子衣袖轻振,“太傅曾言,治学与治国皆非纸上谈兵。
文采韬略固然重要,但务实之道更可振兴大秦——正如匠作之术,亦能救国。
”
这番话实则是柴髙借古喻今的教诲。
他虽未明言宋徽宗与彼得大帝之名,却以两位 ** 的事迹为鉴。
此刻扶苏能精准把握其中精髓,若柴髙在场,定要击节赞叹:这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。
朝臣们却纷纷蹙眉。
柴髙这套离经叛道的说辞,竟让储君抛却圣贤书去钻研奇技淫巧?刚挣脱儒家桎梏的公子,莫非又掉进了新的陷阱?
冯去疾忍不住拍案而起:“老臣倒要看看,是什么机巧之物让殿下如此着迷!听说大王已为造纸之事震怒——纸为何物?竟值得储君废寝忘食?”
老丞相须发皆张。
储君尚未登基就这般刚愎自用,长此以往还了得?治国之道贵在兼听,岂能独信一人之言!
“冯相既要验看,便请一观。
”扶苏不卑不亢地展开素卷,“只望莫要太过惊讶。
待父王见此物时,自会明白我的苦心。
”
扶苏从腋下抽出一叠纸张,挑出一张递给冯去疾。
众人面露讶色,既是太子举荐之物,便细细端详起来。
可翻来覆去察看,这灰白物件怎么看都不似珍宝。
殿下恕老臣愚钝,此物除形似麻絮外,实在看不出有何妙用。
望着众人茫然的神情,扶苏心中暗笑。
平日个个自诩才智超群,如今倒显出原形。
他并不作答,径自取过冯去疾案上毛笔,蘸墨挥毫。
但见雪白纸面上墨迹游走,铁画银钩的小篆跃然其上。
若柴髙在此,定要嚷着如厕之用。
自打来到这时代,他最恼恨便是如厕后无纸可用。
长城戍边时只得折树枝刮拭,迁都咸阳后虽有人伺候洗濯,可被仆役手指触碰 ** 的滋味,总叫他浑身不自在。
眼下这新造纸张质地尚粗,终究难当厕纸之用。
笔锋游至二百字时,满座公卿已然瞠目。
待写到五百字,冯去疾指尖发颤抚过纸面——墨迹早已干透,触手竟比竹简更为平滑。
扶苏忽将纸张对折揉搓,展开后字迹依然清晰如初。
殿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。
这些老臣哪个不是人精?轻薄如羽却容字数百,比起笨重竹简何止云泥之别。
冯去疾早将先前质疑抛诸脑后,这能承载文脉的圣物,岂是金银财帛可比?
敢问殿下,此物造价几何?若贵过绢帛......老丞相声音发颤,指尖仍摩挲着纸面纹路。
“冯相,这些纸张所用材料不过木花、木屑、破布、烂麻、竹子等杂物,总计三十斤,具体花费尚未细算,但想必远不及绢帛昂贵。
”
扶苏虽不清楚绢帛的具体价格,但曾听杜志提及,同样大小的绢帛足以换取无数张这样的纸。
话音刚落,殿内众人已瘫倒一片。
他们原以为这纸张至多比绢帛略便宜些,尚可接受,却未料到竟是由废弃之物制成。
如此低廉的成本,对比其惊人效用,此物堪称神物,绝无争议。
眼见众臣或口吐白沫,或抽搐发狂,禁军们一时愕然,赶忙上前施救。
待众人陆续苏醒,却又纷纷痴迷地捧着纸张反复端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