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余宾客纷纷离席,鎏金灯树映着十几张铁青的面孔。
有人冷笑道:项家如今出息了,父辈的军功是沙场搏来的,你们倒想用自己人的血染红官袍?
项梁的头脑还算清醒。
其实何止项羽想杀这些人,他自己也恨不得拔剑砍了这群废物——除了贪图享乐,他们脑子里再没别的东西。
但为了叔侄三人的反秦大业,他必须忍耐。
眼下还得靠这些人出钱出力,否则拿什么去对 ** 秦?
诸位大楚遗民,莫怪小侄冲动。
他心系复国大业,见诸位身为楚人却替暴秦说话,怎能不怒?别忘了,我们身上可都背负着血海深仇!
见无人应答,他转向芈公子——今日成败全系于此人。
芈公子,你身为楚 ** 室血脉,怎能如此怯懦?难道忘了宗庙倾覆之痛?这般忍气吞声,莫非甘愿做秦人的走狗?
此言差矣。
芈公子摇头,当年六国争霸,成王败寇而已。
秦军未屠戮投降的六 ** 族,连 ** 之君都得以保全,谈何血海深仇?
项梁兄,令尊当年统帅楚国精锐尚不能敌,如今你们叔侄无兵无马,拿什么对抗大秦铁骑?
这话如同当头棒喝。
是,父辈们手握雄兵尚且败亡,如今他们凭什么起事?
帐内空气骤然凝固。
这番话不仅戳破现实,更彻底划清界限——没人愿陪他们送死。
项羽指节捏得发白。
这些言论不仅贬低他们叔侄,更将亡者拖出来比较,简直欺人太甚!
可悲的是,这些楚人竟真被秦人驯服了。
安逸果然消磨志气,连血性都能磨平。
项梁同样怒火中烧。
他万万没想到,故国遗民竟堕落至此。
事实上,他们之间早有往来,并非临时召集。
原本已达成共识,不料局势骤变导致众人态度转变。
项家每年借年会之名邀集众人密谋,项梁深谙这些人的心思,本以为此次行动胜券在握。
谁料进京一次就察觉形势剧变,若非柴髙搅局,局面不会如此逆转。
当时真该除掉这个祸患。
这次起事失败,归根结底是输给了柴髙变法的速度。
若当初不放弃马匹疾驰回师,大事已成。
范增早有预见,指出柴髙是心腹大患。
若非其变法釜底抽薪,何至于陷入如此被动境地?
如今倚重的盟友纷纷倒戈,今日密谋已不复往日盛况,再无一呼百应的威风。
项梁并不怨恨这些人,毕竟求生乃人之常情。
他们产业丰厚,自然不愿铤而走险。
想起项伯行刺柴髙失手就恼火。
若非项羽临阵迟疑被人斥退,何至于此?不过当时确实凶险,连六旬老翁都持杖相抗,若强行刺杀恐失尽人心。
正如范增所言,既已暴露便不宜再动手,何况遭人当面痛骂。
听说项羽挨了老人拐杖也未还手,这点倒是值得称许,年轻人理当敬老。
诸位所言项某明白,但机不可失。
如今秦廷忙于释放囚徒、分发农具,正是攻其不备之时。
项兄此言差矣!此时起兵非但难胜,更会遭万人唾骂。
秦人正忙于农事,我等若挑起战火毁人生计,谁还愿追随?就不怕遗臭万年吗?
这番话说得项梁哑口无言。
“你也清楚,仅凭县城的兵力不足为惧,可若我们起事后,百姓追随大秦与我们为敌,又当如何?”
芈公子一语切中要害。
若屠戮百姓,必失民心;若放任不管,百姓定会协助县丞对抗他们。
如此一来,进退两难,最终只会被赶来的秦军剿灭。
项伯沉稳分析道:“诸位皆知,今日邀大家共商大事,实则是望各位助我们招兵筹粮。
若能同心协力自然最好,集众人之力储备钱粮,方能与强秦抗衡。
如今大秦虽行变法,但尚未稳固,民间仍有怨声。
我想,百姓未必不愿随我们反秦。
”
他相信,尽管秦国的变法增加了起事的难度,但成功的希望依然存在。
众人闻言皆笑,此时才算是说到关键。
既然要起事,就得把条件谈清楚,岂能由人随意摆布?
芈公子亦含笑不语。
于他而言,此刻的价值不过是比旁人稍有用处罢了,无非是出钱撑个名头。
“原来项梁兄邀我们前来,是要我等资助钱粮。
此事倒也不难,可一旦倾尽家财,秦人必会察觉,我等便再无退路。
项梁兄,你能许诺什么?若事成,我等有何回报?”
芈公子此言一出,项梁顿觉他心意松动,心中暗喜。
毕竟这是按范增之计行事。
起事需有名目,若芈公子不允,便无法借大楚王的名义举旗,师出无名。
时人观念中,起兵须有正当理由,岂能儿戏?若随意兴兵,与盗匪何异?若无大义之名,无人愿追随。
正因如此,他们才极力说服芈公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