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澈执棋的手猛地一颤,棋子险些脱手。他万万没想到,王爷会在棋局间突然提及这桩刚刚平息的叛乱。
他心脏狂跳,大脑飞速运转,斟酌着措辞:“周副将……利令智昏,勾结外敌,谋逆犯上,天理不容,自然……自然难逃败亡。”
“利令智昏?”萧煜重复了一句,指尖白子轻轻敲击棋枰边缘,发出规律的嗒嗒声,仿佛敲在苏澈心上,“你说,是何等巨大的利益,或是……何等可怕的威胁,能让一个堂堂边军副将,甘冒诛九族之风险?”
苏澈感到喉咙发干:“属下……不知。”
“是不知,还是不敢知?”萧煜的目光如同实质,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,“本王听说,你父亲苏文远下狱前,也曾有人许以高官厚禄,胁以全家性命……”
苏澈猛地抬头,眼中难以抑制地流露出震惊和痛楚!父亲!王爷再次提到了他的父亲!这是在用他家族的伤疤来刺探他的反应吗?!
他看到萧煜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冷酷的审视。
他立刻意识到失态,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,重新低下头,声音沙哑:“家父……家父愚钝,不识时务,以致招来大祸……属下……不敢妄议朝堂之事。”
棋枰上,白棋大军已然合围,黑棋败局已定。
萧煜看着他那副隐忍压抑、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不屈火焰的模样,忽然失去了继续逼迫的兴趣。他将手中白子随意丢回棋盒,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
“罢了。棋艺果然粗浅,无趣。”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,“你退下吧。”
苏澈如蒙大赦,却又感到一种极大的屈辱和无力。他就像一个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,所有的挣扎和掩饰,在对方眼中或许都一览无余。
他起身,恭敬行礼:“属下告退。”
转身离开的瞬间,他听到萧煜似乎极轻地自语了一句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
“棋子……用得好,亦可翻身做主。”
苏澈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,没有回头,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大厅。
走到王府门外,冷风吹来,他才发现自己内里的衣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。回望那灯火通明却如同巨兽蛰伏的王府,他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。
今夜,他看似安然度过,实则每一步都走在刀尖。王爷的试探无处不在,从医术到心性,从反应到软肋……自己在他面前,几乎透明。
而那最后一句低语,是警告?是提醒?还是……某种暗示?
“棋子……亦可翻身做主……”
苏澈咀嚼着这句话,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坚定的光芒。
他绝不会永远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。
他握紧了拳,朝着医营的方向,迈步融入冰冷的夜色之中。
棋局暂歇,但心局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