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，百密终有一疏。或者说，萧宏数十年经营，终究还有那么一两个隐藏在最深处的、绝对忠诚于他个人的影子。
夜深人静，龙榻上的萧宏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，竟短暂地恢复了清醒。他浑浊的双眼艰难地转动，看清了守在一旁、须发皆白的老太监——福海。这是从他还是公子时就跟着他的老人，一生未娶，无儿无女，所有的忠诚都系于他一人之身。
“福……福海……”萧宏的声音嘶哑微弱，如同破旧的风箱。
“老奴在！”福海连忙凑近，老泪纵横，“主公，您感觉怎么样？”
萧宏没有回答，只是死死抓住福海的手，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锐利的光芒，那是属于枭雄的不甘和洞彻：“柳氏……衍儿……他们……等不及了……江山，不能……不能交给……无能……或……暴虐之人……”
他喘息着，用尽最后的力气，断断续续地低语：“取……取笔墨……还有……朕的……私印……”
福海瞬间明白了什么，心中巨震，却毫不迟疑，立刻按照萧宏的指示，取来小巧的笔墨和一方不常用的龙纹私印。
萧宏的手颤抖得厉害，几乎握不住笔。福海扶着他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。萧宏咬着牙，凭借顽强的意志，在白绢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行字，内容大意便是：朕若不起，社稷托于贤能，靖难讨逆，以安天下。并未明确指定继承人，但“贤能”二字，以及“靖难讨逆”的指向，结合眼下局势，意图已昭然若揭。
写完，他示意福海盖上私印，然后死死盯着他：“找……找到昱儿……交给他……快……”
福海将绢书小心藏于贴身之处，重重磕了一个头：“老奴……万死不辞！”
他最后看了一眼龙榻上再次陷入昏迷、气息奄奄的萧宏，毅然决然地转身，消失在宫殿的阴影之中。他利用几十年对宫廷密道的熟悉，避开了所有的守卫和眼线，如同一个幽灵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即将被风暴彻底吞噬的皇城。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，蓟城依旧戒严森严，柳氏党羽的活动愈发频繁。萧衍甚至已经开始以储君的姿态，接见部分被迫屈服的官员。
北靖王朝的权力核心，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真空和危机之中。一根名为“野心”的引线已经被点燃，而另一根名为“正统”与“希望”的引线，正由一位老太监怀揣着，冲破重重阻碍，拼命送往西北。
风暴，已然降临。整个北靖的命运，如同萧宏的生命烛火，在寒风中摇曳不定，悬于一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