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7章 蜀宫大婚(2 / 2)

郡守府的后院,月光清冷。

江淼淼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,面前摆着一小坛烈酒和一个粗糙的陶碗。她没有点灯,任由清辉洒落一身,将那身惯常的红衣也染上了几分寂寥。

她端起碗,仰头灌了一大口,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,却压不住心底那片空茫的凉意。脑海中,是不受控制翻涌上来的画面:锦官城外书院的嬉闹,那个总是捧着书却会默默帮她赶走欺负人的小胖子的清瘦身影,他说“以后我来谋,你来护”时眼底闪烁的微光……

又一碗酒下肚,她猛地放下陶碗,发出“哐”一声脆响。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、用红绳系着的玉蝉。玉质普通,雕工也稚拙,那是很多年前,那个还被称为“刘文”的少年,用攒了许久的零用钱买给她的生辰礼。

她握紧玉蝉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许久,她松开手,借着月光,最后看了一眼那温润却冰凉的玉石。

然后,她起身,走到院角一株新移栽的桂花树下,用手刨开松软的泥土,毫不犹豫地将那枚玉蝉深深埋了进去。泥土掩盖了最后一点光泽,也仿佛埋葬了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。

她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土,脸上没有泪痕,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。一转身,却看见白昭月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,正安静地看着她,眼中带着了然与心疼。

江淼淼走过去,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,虽然那笑意带着些许勉强:“昭月姐姐,我没事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夜风带着凉意灌入肺腑,让她更加清醒,“从今往后,他只是盟友刘琟。他走他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。”

白昭月没有多言,只是上前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,传递着无声的支持。她理解这种割舍,如同理解自己当年必须离开白家一样。乱世之中,儿女情长往往是最先被牺牲的祭品。

成都,新婚之夜。

喧嚣散尽,红烛高燃。

刘琟应付完前院的宾客,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布置一新的洞房。谯玉依旧端坐在床沿,保持着完美的仪态。

刘琟挥退了侍立的宫女,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。喜庆的红绸和双喜字无处不在,却莫名透着一股压抑。

“夫人,辛苦了。”刘琟开口,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,语气客气而疏离。

谯玉微微抬眼,看了他一眼,声音平静无波:“夫君亦辛苦了。”她顿了顿,直接切入主题,“父亲让我提醒夫君,既已成婚,便是一体。明日朝会,关于南中盐井归属的议案,还需夫君与我谯氏一同进退。”

刘琟眸光微沉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岳父大人考虑周全,琟知晓了。”

他走到窗边,推开一丝缝隙,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。成都的夜空,远没有西北那般开阔清朗。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进入权力核心的机会,得到了谯氏的支持,但随之而来的,是无处不在的掣肘与交换。

婚后次日,刘琟在谯周的大力举荐下,得以参与部分政务处理。他试图提出减免部分苛捐杂税,以安抚流民,却在朝堂上遭到诸葛瞻一系以“国库空虚,北伐为重”为由驳回,而马邈则阴阳怪气地暗示他“新官上任,莫要坏了规矩”。

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,如同深陷泥沼,四周都是无形的手,想要将他拉向不同的方向,或让他彻底沉沦。

权力初握的滋味,并非甘甜,而是混合着妥协、算计和孤独的苦涩。他站在蜀宫的高台上,望向西北,心中复杂难言。那条他曾与淼淼、与萧昱白昭月畅想的“护民安境”之路,似乎比他想象的,还要崎岖和漫长。而那个红衣飒爽、眼神清澈的少女,终究被他亲手推远,成了心底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,和棋盘上一枚不得不舍弃的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