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氏被禁足,并州兵权被微妙调整后的靖侯府,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后的诡异平静。
但这平静之下,是比以往更加暗流汹涌的试探与猜忌。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行走着,生怕触动了那根紧绷的弦。
这日午后,萧昱正在霁月轩书房内翻阅书卷,一名萧宏身边的亲卫悄然到来,恭敬传话:“四公子,主公有请,书房一叙。”
萧昱心中猛地一沉。单独召见?在这个敏感的时刻?他面上不动声色,温和应道:“有劳,请回禀父亲,我即刻便去。”
心中却已警铃大作。他整理了一下衣袍,深吸一口气,随着亲卫走向那座象征着北靖最高权力核心的书房。
书房内,依旧是他熟悉的那股混合着墨香、陈旧书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铁锈般威严的气息。
萧宏没有坐在书案后,而是负手立于窗前,望着窗外庭院中积存的残雪,背影如山岳般沉凝。
“儿子拜见父亲。”萧昱恭敬行礼,垂首立于一旁。
萧宏缓缓转过身,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萧昱身上,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。
他没有让萧昱坐下,而是直接开口,声音平稳,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压力:
“昱儿,近日府中事多,外界亦不平静。你且说说,对眼下靖、吴、蜀三国鼎立之势,有何看法?再者,于你大哥与三哥之间……你又如何看待?”
这两个问题,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,直指核心。前者考校的是他对天下大局的见识,后者更是凶险,直接问他对于储位之争的立场。
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试探,试探他的野心,试探他的城府,也试探他之前所有的“平庸”与“忠诚”究竟有几分真,几分假。
萧昱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。他心脏狂跳,面上却极力维持着镇定,甚至刻意流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恐,连忙躬身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与一丝不知所措:
“父亲垂询,儿臣……儿臣学识浅薄,岂敢妄议天下大势?若依书本所言,我北靖据北方形胜之地,兵精粮足,吴凭长江天险,水师称雄,蜀仗山川之固,偏安一隅。
三国互有长短,僵持不下……儿臣愚见,唯有静待天时,稳固自身,方为上策。”
他先将一番书本上的套话抛出来,显得平庸而无新意。随即,他立刻将话题转向更危险的第二个问题,语气变得更加“诚恳”甚至带着点急切:
“至于大哥与三哥……父亲,嫡庶尊卑,乃是伦常纲纪,天地至理。大哥身为嫡长世子,名分早定,性情仁厚,儿臣心中唯有敬重拥护,从无二心!三哥……三哥勇武过人,亦是国之栋梁。
儿臣只愿恪守本分,尽己所能,为父亲分忧,为大哥效力,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!儿臣能力有限,能得父亲与大哥信重,已是万幸,只求我萧家基业稳固,北靖江山永固!”
他这番表态,几乎是将“忠诚”写在脸上,反复强调嫡庶尊卑,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安分守己、唯父兄马首是瞻的庸碌之子。
萧宏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仿佛能洞穿人心。他并未对萧昱这番“忠心耿耿”的表态做出评价,既未赞许,也未驳斥。
沉默,在书房中蔓延,压得萧昱几乎喘不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