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话说到这里,便停住了,只是看着白昭月。没有明指柳氏,但那双深邃眼眸中传递的信息,白昭月瞬间便领会了——他清楚杀手的来历,并且相信以她的聪慧,也能猜到。
白昭月的心轻轻一沉。果然……北靖内部的斗争,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激烈和赤裸。她抬起眼,迎上他的目光,轻声回应,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:“确是凶险万分,若非……狼群异动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她巧妙地避开了“凤女显灵”的说法。
萧昱的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。她果然明白。他向前走了半步,离她更近了一些,两人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轻微气流。月光从帐篷的缝隙漏进来,在他侧脸投下一道清辉。
“那狼群……”萧昱的声音低沉,带着探究的意味,“退得确实古怪,不合常理。”他没有用“显灵”这样的字眼,而是用了“古怪”这个充满余地的词。
白昭月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的波澜,指尖下意识地收紧,握住了袖口。犹豫了片刻,她终是鼓起勇气,抬起头,声音轻得如同耳语,却清晰地传入萧昱耳中:
“是……我也觉得……十分蹊跷。仿佛……仿佛有什么东西,在那一刻……不一样了。”她无法说得更具体,但这已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坦诚,分享这份共同的疑虑。
萧昱深深地看着她,月光下,她的眼眸清澈见底,却又仿佛藏着无尽的迷雾。她表达了和他一样的怀疑,这份坦诚,在这种时刻,显得尤为珍贵。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丝未散的惊悸,以及努力维持的镇定。
他没有追问那“不一样的东西”究竟是什么,只是微微颔首,语气缓和了许多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:“世间之事,并非所有都能立时分明。有时,看似荒谬的结局,或许背后藏着更深的因果。今日……累你陷入险境了”
白昭月听懂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,心中微微一暖,那股萦绕不去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些许。她轻轻摇头:“公子言重了,妾身并未有什么。”
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,但这一次,沉默中却不再是最初的疏离与试探,而是滋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。他们都心知肚明,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山野间的狼群或偶遇的“流寇”,而是那座越来越近的蓟城,是侯府高墙之内无形的刀光剑影。他们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,并且共享了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。
“夜已深,姑娘好生休息。”萧昱不再多言,后退一步,恢复了适当的距离,“明日还要赶路。蓟城……就快到了。”
“公子也请早些安歇。”白昭月颔首。
萧昱转身,掀开帐帘走了出去,身影融入夜色之中。
白昭月站在原地,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,良久,才缓缓松了口气。她走到帐边,轻轻掀开衣角,望向远处那片依旧喧闹的灯火,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轮清冷的明月。
前路依旧吉凶未卜,但至少,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,她似乎不再是完全孤独的一个人。一种微弱的、却真实存在的联盟,在月下悄然结成。
蓟城巍峨的阴影,仿佛已经投射在了这片营地之上。权力的旋涡,正等待着他们的踏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