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马上给我放人!”李达康在电话那头吼道。
“李书记,所有人都是依法拘捕,程序合法。”
“我不管你什么程序!半个小时!半个小时后,我要在市局见到人!”
“如果见不到呢?”祁同伟反问。
电话那头诡异地安静下来。
过了足足五秒,李达康的声音再次传来,这一次,没有了怒吼,只有一种压抑到极点的平静,比咆哮更让人心头发寒。
“祁同伟,你会后悔的。”
通话再次中断。
祁同伟回到省厅办公室时,天已经黑透。
办公桌上两部电话,红的黑的,像在比赛一样交替响起。
他一部都没接。
脱下外套,给自己泡了一杯滚烫的浓茶,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杯。
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胃里,他却好像毫无知觉。
他拉开窗帘,看着楼下城市的车河,金色的光带在眼前流淌。
电话,第三次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。
他盯着那个熟悉的号码,最终还是拿起来。
“陈老。”
“同伟同志!你不能滥用权力啊!”陈岩石痛心疾首的声音传来,
“我听说了,你把上百人都抓了!这怎么行?那些人就算有错,也要教育为主!你这是在激化矛盾!”
祁同伟捏着话筒,一言不发。
“我现在命令你,立刻把没有确凿证据的人,都放了!”
“陈老,我很尊重您。”祁同伟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但是这件事,我不能听您的。”
说完,他挂断了电话。
这是他这辈子,第一次主动挂断陈岩石的电话。
他感觉有些脱力,刚想坐下,最后一部,也是他最不想接的电话,响了。
省纪委,田国富。
他任由电话响了很久,才按下接听键。
“田书记。”
“同伟同志。”田国富的声音永远是公事公办的语调,
“我这边,今天下午,接到了超过五十起来自不同渠道的实名和匿名举报,内容都指向你今天在光明区的执法行动。”
祁同伟的身体站得笔直。
“举报信中,反映你在此次事件中,存在滥用职权,扩大化执法等问题。”田国富的声音顿了顿,
“同伟同志,我只是提醒你,注意影响,依法办事。”
电话挂断。
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。
死一样的安静。
祁同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看着脚下辉煌的城市。
高育良的命令,李达康的威胁,陈岩石的指责,田国富的警告。
一张由权力、人情、规则编织的大网,在短短几个小时内,被他亲手撕得粉碎,而他自己,就站在废墟中央。
他成了孤家寡人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掐灭烟灰缸里最后一根烟。
拿起椅背上的外套,走出办公室。
车子在夜色中穿行,最后停在灯火通明的星宇集团工地对面。
他下了车,独自走进那栋办公楼。
王德发看到他,想上来打招呼,被他一个眼神制止。
他径直推开林峰办公室的门。
林峰正坐在电脑前敲打着什么,看到他进来,便停下了动作。
祁同伟没有说话,走到他对面,像一具被抽掉骨头的空壳,重重地陷进沙发里。
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,空的。
他把空烟盒在手里捏成一团,扔在茶几上。
“小峰。”
他的喉咙干得发痛,吐出的字句都带着一股烧尽的灰味。
“这次,叔叔可能……真的顶不住了。”
他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对面的年轻人。
林峰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主机轻微的嗡鸣。
祁同伟的身体又往沙发里陷了陷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“要不……先把人放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