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了。
李达康坐直身体,拿起一支没点燃的烟在指间转动。
“高书记,您这话严重了。”
“我李达康对事不对人。光明区那块地的审批,卡在了规划局,是因为它报上来的材料不符合流程,配套规划有重大缺漏。”
“我身为市委书记,总不能因为他背后站着谁,就拿我们京州的土地规划当儿戏吧?”
他把“流程”和“规划”两个词咬得很重。
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钟。
高育良是在思考什么问题。
“达康同志,有些事情,没必要搞得太僵。”
高育良的语调重新变得温和。
“星宇集团这个企业,我也有所耳闻,潜力很大,对我们汉东省,对京州未来的高新技术产业布局,都是一件大好事。你那边是不是有些误会?”
“我看,年轻人有冲劲,我们这些老同志,能扶一把,还是要扶一把嘛。”
这话听着是劝,实则是压。
把个人行为,上升到省里的产业布局高度。
李达康把玩着手里的香烟,停下动作。
“高书记,我办事,自有我的原则。”
他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,平铺直叙,却透着一股石头般的硬气。
“区里企业用地审批,自有其流程规定,谁来都一样。”
“严格把关,正是为了对京州的长远发展负责。不能因为一个企业,就破坏了整个光明区乃至京州的整体规划。”
这番话,滴水不漏。
把高育良抛过来的所有大帽子,全都原封不动地顶回去。
秘书小金站在门边,后背已经彻底湿透,他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尊雕塑。
这已经不是企业用地的问题了。
这是京州市和省里某些力量的直接碰撞。
“原则?”
高育良在电话那头,重复一遍这个词。
他这次没有笑。
“达康同志,你的原则是什么,我清楚。不过,有时候水太清了,就养不住鱼了。”
“祁同伟同志那边,工作也很忙,压力也很大。大家都在一个班子里,抬头不见低头见,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企业,伤了和气,不值得。”
他把“无关紧要”四个字,说得很轻。
李达康的腮帮动一下。
无关紧要?
一个能让万千亿美金的泛美医疗一夜倾覆,能让祁同伟不惜动用省厅力量为其护航的企业,无关紧要?
一个敢直接挂掉他市委书记电话的年轻人,无关紧要?
高育良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。
“高书记教训的是。”
李达康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“但是,规矩就是规矩。”
“如果星宇集团的申请材料能够补充完整,符合我们京州的规划要求,我当然欢迎他们来投资建厂。如果不行,那不管是谁来说情,这个字,我都不会签。”
他把话,彻底说死了。
没有留任何转圜的余地。
电话那头,高育良长长地出一口气。
那声音,像是叹息,又像是别的什么。
“好,好一个李达康。”
“看来,是我这个教书匠多虑了。”
“达康同志,你是个有魄力的好干部。希望你,能一直保持这份魄力。”
说完,高育“良便挂断了电话。
听筒里传来“嘟嘟”的忙音,在寂静的办公室里,格外刺耳。
李达康慢慢放下话筒,身体重重地靠回椅背。
他闭上眼。
额角的青筋还在跳动。
他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