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,亮了。
指挥部办公室里,烟雾弥漫,呛得人眼睛发酸。
李达康一夜未眠。
他通红的双眼,死死地盯着窗外。
那片曾经寄托他所有政治抱负的废弃工厂,此刻寂静得可怕。
军车走了。
士兵也撤了。
一切都恢复原样,仿佛昨夜那场钢铁洪流从未出现过。
可李达康心里的那块地,塌了。
塌得一干二净。
他缓缓转过身,视线落在办公桌上。
两份文件。
一份是全球订单意向书,厚得能当砖头砸死人。
另一份,是星宇科技的极限产能评估,薄得像一张廉价的厕纸。
一个巨大的金矿,摆在他面前。
可他手里,只有一把挖耳朵的勺子。
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,化作一股无法抑制的狂怒,冲上他的头顶。
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搪瓷杯子。
手举到半空。
然后,狠狠地,朝地上砸去。
砰!
一声巨响。
白色的搪瓷杯,在坚硬的水泥地上,摔得四分五裂。
温热的茶水混着茶叶,溅得到处都是。
因为他比林峰更加懂得军工这两个字的含金量。
他胸口剧烈地起伏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就在这时。
叮铃铃——
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,划破这片狼藉的死寂。
是他的私人手机。
李达康低头看一眼来电显示。
一个陌生的,来自京州的号码。
他本不想接。
可那铃声,执着地,一遍又一遍地响着。
他最终还是划开接听键,把手机放到耳边。
“喂。”
“达康书记,是我,刘新建啊。”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过分热情的男声。
刘新建?
汉东油气集团的董事长?
赵立春曾经的秘书?
李达康的脑子转一下。
他和刘新建都出自汉东秘书帮,算是同一个山头的人。
但这些年,他李达康在京州自成一派,和汉东省里的这些老关系,走动得并不多。
“刘董,有事?”
李达康的口气很冷淡。
“哎呦,达康书记,您这说得就太见外了。”
刘新建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。
“老朋友了,听说您在京州遇到点难处,我这心里,也跟着不是滋味啊。”
“有些事,电话里说不方便。”
“晚上,山水庄园,我做东。咱们兄弟俩,好好聚一聚,聊一聊。”
“说不定,兄弟我还能帮您出出主意呢?”
李达康拿着手机,没有说话。
山水庄园。
那个在汉东地面上,销金蚀骨的温柔乡。
帮他出主意?
现在的京州,就是一个被军方划走最大一块蛋糕后,剩下的烂摊子。
谁愿意来沾?
谁又能帮得上?
可那份薄得可怜的产能报告,又在他脑子里浮现。
那堆积如山的订单,也变成一座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山。
他现在,就是那个抱着金山,却快要饿死的人。
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,他都想抓。
“好。”
李达康从牙缝里,挤出一个字。
“我晚上过去。”
……
夜色降临。
一辆黑色的奥迪,李达康坐在后座,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。
这里极尽奢华。
亭台楼阁,雕梁画栋,一步一景。
穿着开叉到大腿根旗袍的迎宾小姐,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甜美笑容。
空气里,都弥漫着一股金钱和权力混合发酵后的味道。
车,在主楼前停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