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委书记办公室。
金亮站在办公桌前,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地上,是那部电话的塑料外壳碎片,无声地宣告着不久前爆发的风暴。
办公桌的正中央,那张从彩信里打印出来的照片,像一张判决书,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李达康陷在宽大的办公椅里,整个人被阴影笼罩,只剩下指间那点猩红的火光,在浓重的烟雾中明明灭灭。
烟灰缸已经满了,但他似乎毫无察觉,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点燃、吸入、吐出的动作。
金亮不敢催,只能等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市委书记的办公室,而是站在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猛兽面前。
终于,李达康摁灭烟头,他没用什么力气,但那烟头却像是被碾碎一般,在水晶烟灰缸里彻底熄灭。
“人呢?”
声音很轻,没有一丝波澜,却让金亮猛地打个寒颤。
“书记……光明科创园404室,已经……空了。”金亮的声音发干,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,
“我……我马上就协调交通部门,查了全市所有的车站、机场、高速路口,但是……”
李达康的头微微抬起,阴影从他脸上褪去少许,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“但是什么?”
“没有……没有任何出行记录。”金亮的声音越来越低,“他和那个叫王德发的,就像……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”
李达康没再追问。
他伸出手,两根手指拈起桌上那张照片。
金亮清楚地看到,他那平日里稳如磐石的手,此刻竟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。
他的指尖,在那张属于祁同伟的侧影上,重重地划过,仿佛要将那层薄薄的相纸戳穿。
突然!
“哗啦——!”
桌上那套他最心爱的紫砂茶具,被他一把挥落在地!
滚烫的茶水四溅,名贵的瓷器碎裂声,尖锐地划破了办公室的死寂。
“祁同伟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,终于从李达康的胸腔里炸开!
那声音不似咆哮,更像受伤的野兽在喉咙深处发出的咆哮,充满了血腥味。
他猛地站起身,身后的椅子因为他巨大的动作向后翻倒,“哐当”一声砸在厚重的地毯上。
“好!好一个祁同伟!”
他像一头暴躁的狮子,在自己划定的领地里来回踱步。
“他这是在做什么?”李达康猛地停住,转身,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金亮身上,“他这是在抽我的脸!他把手伸到我李达康的地盘上来了!”
“查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,“
给我查!启动市委能动用的一切力量,把整个京州给我翻个底朝天!就是掘地三尺,也要把这个叫林峰的小子给我挖出来!”
金亮被他身上爆发出的气势骇得连退半步,几乎是本能地应道:“是!是!书记!我马上去办!”
……
然而,搜寻如同一张撒进大海的网,捞起的只有无尽的空虚。
第一天,金亮打遍了所有能打的电话,得到的回复千篇一律:
“系统正在升级维护”、“需要走程序”、“暂时没有发现”。每一个客气而疏远的回答,都像一扇扇在他面前关上的门。
第二天,李达康办公室的气压低到冰点。
他没有再咆哮,只是沉默地坐着,一份份地批阅文件。
但一个前来汇报工作的区长,仅仅因为一个数据的小数点错误,就被他骂得狗血淋头。
整个市委大楼,都笼罩在一股名为“李达康”的低气压之下。
到了第三天。
当金亮拿着一份刚刚下发的文件,再次走进办公室时,他知道,最后的审判来了。
“书记,省公安厅……刚下发的红头文件。”
李达康从文件中抬起头,他的脸色因为连续的熬夜和愤怒而显得有些灰败。
他接过文件,没有看标题,直接扎在了其中一条被加粗的条款上。
他没有暴怒,反而低声地,一字一顿地,将那行字念出来,声音里带着一种极致的嘲弄。
“……严禁任何地方单位及个人,以‘安全检查’、‘税务核对’、‘上门指导’等名义,变相干涉高新科技企业的正常研发与经营活动……”
他念完,轻轻地笑一声。
那笑声,比哭还难听。
“啪!”
文件被他不是摔,而是精准地、用力地“拍”在茶几上,发出一声脆响。
这不是通知。
这是战书!
是祁同伟,当着整个汉东省所有地市的面,甩在他李达康脸上的一记响亮到震耳欲聋的耳光!
就在这时,“叮铃铃——”
桌上那部电话,不合时宜地,尖锐地响起来。
金亮看了一眼来电显示,他几乎是扑过去拿起话筒,用双手恭敬地递到李达康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