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德发终于有第二个动作。
他缓缓地,缓缓地转过头。
那是一张怎样的脸?
蜡黄浮肿,眼窝深陷,胡子拉碴,只有那双藏在油腻刘海下的眼睛,亮得吓人。
“重新做人?”他开口,“这位‘长官’,我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他盯着程:“五十万,能把我档案里‘偷拍犯’那条处分抹掉吗?”
程度一滞。
“五十万,能让京州大学把开除我的公告撤下来,还我一个清白吗?”
程度的喉结滚动一下,说不出话。
“五十万,”王德发,“能让我那个因为我,在村里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妈,重新抬起头吗?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:“能吗?!”
程度被这声嘶吼震得后退半步。
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、拖着一身冤屈的恶鬼。
“不能?”王德发收回目光,转过身去,重新面对屏幕,声音又恢复那种死寂的麻木,“那你这五十万,和楼下茅坑里的纸,有什么区别?”
“滚。”
“别耽误我在这里烂掉。”
“哒哒哒哒哒……”
狂风暴雨般的键盘声再次响起。
程度站在原地,脸色铁青。
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手段、所有的威严,都被对方用几句话剥得干干净净,赤裸地扔在地上。
他一言不发,狼狈地转身,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。
……
高级病房里。
“林先生,那家伙……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!”程度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,
“软硬不吃!我把条件都开到天上去,他……他竟然让我滚!”
林峰靠在床头,脸上没有任何意外。
他听完程度添油加醋的叙述,只是平静地问一句。
“程度局长,你去的时候,是怎么自我介绍的?”
“啊?”程度一愣,“我就说……我代表星宇科技公司啊。”
“你有没有告诉他,是谁让你去的?有没有提祁叔叔,或者,提我?”
“这……”程度卡壳了,“我寻思着,先用钱砸开路,没必要一上来就把底牌亮出来……”
林峰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一个被权力一脚踩进泥里,被所有人当成垃圾的人,突然有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跑上门,要给他一份年薪五十万的工作。”
林峰看着他:“程度局长,你告诉我,他会怎么想?”
“他只会觉得,这是个骗局。或者,是某个曾经害过他的人,派来消遣他的新花样。”
程度的脸,瞬间涨红。
他这才意识到,自己犯怎样一个愚蠢的错误。
他用自己那套官场的逻辑,去揣度一个早已不相信世界的人。
“对一个快渴死的人,你给他黄金,他只会觉得你在羞辱他。”林峰收回目光,“他需要的,不是钱,是一杯能救命的水。”
“那……那我们怎么办?”程度急切地问,“要不我再去一趟,这次我提您和祁厅长!”
“不用了。”林峰淡淡地说。
他慢慢从床上坐起身,腹部的伤让他闷哼一声。
“你找不到那杯水。”
程度彻底懵,看着林峰自己动手整理着病号服的衣领,一个念头让他头皮发麻。
“林先生,您……您这是……”
林峰看向他。
“把轮椅推过来。”
“我,就是那杯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