碑身光滑如镜,依旧没有任何文字。
但沙粒再次自动聚拢,它们爬上石碑的底座,在粗糙的石面上自行排列,形成了三道清晰的短痕:短短长。
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无碑人的身后。
是追迹者。
他脸上不再戴着那副冰冷的面具,露出的是一张平凡却又有深度的脸。
他手中也没有了往日追踪词条的罗盘,只有一支普通的白色粉笔。
他走到石碑侧面,没有去触碰那三道痕迹,只是在旁边用粉笔写下了一行隽秀的小字:
【他教我们,踩出自己的节拍。】
短短长,不是某个被遗忘的词条,也不是求救信号。
它是一种节奏,一种韵律,是无数节奏虫汇聚而成的节拍,是这个世界获得自由后,第一次自主奏响的心跳。
就在这时,苏沁仿佛感应到了什么,猛地转过身,望向城市的方向。
她的目光穿透了遥远的距离,似乎看到了那座由铁皮和梦想搭建起来的舞场中央——一只新生的、全身灰白的蝴蝶,正吃力地驮着一个硕大的“你”字,挣扎着飞向天空。
与此同时,城市各处,那八个曾被言辙亲手点亮的律动源点,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轻微的共振,仿佛在为这只承载着“个体”意义的蝴蝶送行,又像是在回应海边这新生的心跳。
“他们还在跳舞。”苏沁轻声说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的颤抖。
言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点了点头,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。
“所以,我们可以走了。”
老渡的船最后一次靠岸。
言辙牵着苏沁的手,再次登上了船。
就在船即将离岸时,小光追了上来,他跑得气喘吁吁,把另一支未点燃的白色蜡烛塞到了苏沁手里。
“替我看着它点亮。”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,充满了期待。
苏沁郑重地点了点头,收好那支承载着约定的蜡烛。
言辙回头望向海岸。
他看见阿续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无字碑前,正把一本崭新的、厚厚的册子轻轻放在碑下。
晨光照亮了封面上的字迹:
【下一个善举,由你开始。】
言辙笑了。
他朝着岸上那些熟悉的身影用力挥了挥手。
船缓缓调转方向,朝着那片初升的晨光,驶向无名海的更深处。
金色的晨曦洒在海面上,将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岸上的人们久久伫立,直到那艘船完全消失在海天相接的地方。
沙滩上,只剩下两行脚印,一深一浅,坚定地通向远方。
海潮温柔地漫了上来,一次又一次,抚平了沙地,也带走了那两行脚印,抹去了一切曾经发生过的痕迹。
仿佛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又仿佛一切都已改变。
而在那深不见底的海底,之前抹去字迹的静语沙,随着洋流缓缓聚拢,它们用尽最后的力量,汇成了一行字,在幽暗的水中一闪而过,随即彻底消散,归于寂静。
【短短长——是心跳,不是词条。】
海风吹过空无一人的沙滩,卷起几粒沙尘,发出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笑,又或许,那真的只是风声。
太阳渐渐升高,晨雾开始在海面上弥漫开来。
岸边那座新立的无字碑,在旭日的光辉下,碑身显得温暖而圣洁。
那行粉笔字迹,那个由沙粒组成的节拍,都安静地宣告着一个新纪元的到来。
万物静谧,一片祥和。
一声几乎听不见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,突兀地打破了这份宁静。
声音的源头,正是那块象征着自由与新生的无字碑。
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裂痕,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石碑的正中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