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如一层薄薄的金纱,悄然覆盖了钢铁丛林的冰冷轮廓。
昨夜喧嚣的铁皮舞场此刻死寂一片,唯有几片废弃的宣传单在风中打着旋儿。
言辙与苏沁并肩走在空旷的长街上,他们的衣着朴素得像两滴融入溪流的水,背影在拉长的晨光中显得异常寻常,仿佛随时会消失在下一个街角。
万籁俱寂中,一道黑影如猎豹般从狭窄的巷口猛然跃出,带着一股铁锈与尘土的气息,悍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。
那人手中紧握着一根粗粝的锈铁管,边缘的毛刺在晨曦中泛着危险的寒光。
一张陈旧的面具遮蔽了他的容貌,只露出一双燃烧着疯狂与不解的眼睛。
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:“你……你真的是言辙?为什么?为什么不战!为什么像只老鼠一样藏在这里?”
言辙的脚步停了,却没有回头。
他的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,任凭狂风呼啸,岿然不动。
“我不是你要找的人。”他的声音平淡如水,没有一丝波澜。
苏沁清亮的眸子瞥了那追迹者一眼,轻轻拉了拉言辙的衣袖,柔声道:“走吧,他不懂。一头撞进死胡同的牛,是听不懂人话的。”
“懦夫!”这两个字仿佛是从追迹者胸膛里炸开的怒雷,震得巷口的灰尘都簌簌落下。
“如果不是你当年亲手改写了‘守护者’词条,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蛋失去了绝对的庇护,这座城早就烂透了!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多!为什么停下!”
言辙没有回应,只是与苏沁迈开了脚步,仿佛身后那歇斯底里的质问不过是街头的噪音。
追迹者没有再动,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握着铁管的手指因用力而节节发白。
他不信,那个曾经以一己之力撼动世界底层规则的男人,会变成眼前这个连头都不敢回的庸人。
他不甘心,如同跗骨之蛆,远远地跟了上去。
他看着他们穿过最繁华的商业区,走入最破败的贫民窟,最后停在了一座废弃的孤儿院前。
孤儿院的墙皮大片剥落,露出内里暗红的砖石,像一道道干涸的伤疤。
追迹者的心沉了下去。
这里是城中最污秽的角落,是连垃圾车都懒得光顾的地方。
他看到言辙在一个角落里蹲下身,为一个满脸皱纹、衣衫褴褛的老妪温柔地系上了散开的鞋带。
那老妪口齿不清地道着谢,浑浊的眼睛里却满是真诚的暖意。
追迹者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的荒谬与怒火,他大步上前,铁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。
他站在言辙身后,居高临下地冷笑:“这就是你现在的‘事业’?为路边的乞丐系鞋带?这种连巡逻队新兵都不屑于做的琐事,也配你亲自动手?”
言辙缓缓系好最后一个结,这才抬起头,目光平静地望向他,那眼神深邃得像一片不起波澜的古湖。
“她昨天用自己捡废品换来的钱,给三个流浪的孩子热了顿饭。”他站起身,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,声音依旧平淡,“在我看来,这比改写任何一条词条都重要。”
“你!”追迹者语塞,一口气堵在喉咙里,几乎要将他憋炸。
他猛地举起铁管,狂暴的气息瞬间迸发,就要砸向那个让他感到无比失望与屈辱的背影。
就在这时,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一旁的墙角里钻了出来。
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,名叫小光。
他手里捏着一截不知被谁踩灭、已经变形的蜡烛,另一只手却攥着一个老式的打火机。
他熟练地擦燃火焰,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那截残烛,然后踮起脚,郑重地将它插在了孤儿院破旧的窗台上。
摇曳的烛光虽然微弱,却奇迹般地驱散了周围的阴冷。
光芒跳动着,映亮了窗台上方墙壁上的一行用粉笔写下的旧字,字迹已经模糊,却依然清晰可辨:【别怕,有人记得你】。
追迹者的动作僵住了。
那微弱的烛光,那行稚嫩的字迹,像一根无形的针,精准地刺入了他心中最坚硬也最脆弱的地方。
他眼中的疯狂与暴怒在刹那间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。
握着铁管的手,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午后,码头的风带着咸湿的气息。
追迹者再一次拦住了言辙和苏沁。
这一次,他手中的武器换成了一把经过改装、电流声滋滋作响的电击棒。
他不再质问,而是直接发出了威胁:“那艘船,是老渡的‘无名舟’吧?他每天都在这儿接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。你若再不出手,我就当着你的面,把它砸个稀巴烂!”
言辙的目光越过他,望向远处那艘停泊在岸边的小船。
船身斑驳,漆皮脱落,但收拾得干净利落。
一个皮肤黝黑、笑容憨厚的老人,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名腿脚不便的流浪汉扶上甲板,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馒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