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是一粒种子,一粒被言辙命名为“默种”的,“可能性”的种子。
下一秒,奇妙的事情发生了。
当街角一个刚刚失业的男人,在路过第一口井时,攥紧拳头无声地对自己说“我不认命”时,那口死寂的井底,竟悄然泛开一圈微弱的银色波纹,如同沉睡百年的心脏,轻轻跳动了一下。
言辙要做的,不是用自己的力量去强行改命。
那只会引来整个世界规则的反噬。
他要做的,是让“不信”这两个字,从这片绝望的土壤里,自己长出来!
然而,如此庞大的愿力波动,立刻惊动了另一个人。
城南的石匠铺里,正连夜赶工的老刻猛地停下手中的刻刀,他浑浊的双眼望向七井的方向,脸色骤变。
“疯子!他要掀翻这天!”
老刻丢下工具,冲到院中,那里早已备好了七块厚重的石碑。
他一夜未眠,用尽毕生所学,在每一块石碑上都刻下了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,以及一行杀气腾腾的蝇头小楷。
天亮之时,七块崭新的“命律碑文”被他亲手立在了七口古井之旁。
碑文上写着——“妄愿乱命,天罚立至。”
警告的意味,不言而喻。
然而,这警告终究还是晚了一步。
当第七块碑文落地的瞬间,第七口井的上空,空间陡然扭曲,一道身影凭空降临。
那是一个身披无数泛黄卷宗的古老存在,祂的面容模糊不清,仿佛由流动的规则构成。
那些卷宗无风自动,每一页都记录着一条不可违逆的“命轨”。
祂是秩序的化身,是规则的守卫者——命轨守。
祂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,只是冰冷地扫过那七口开始泛起银光的古井。
祂身上的一卷旧律自动翻开,吐出不带任何感情的裁决之音:
“凡动命轨者,当入千人悔愿池,听百人哭声,洗尽妄念。”
话音落,祂缓缓抬手。
一道由纯粹的法则之力构成的“命罚之锁”,带着湮灭一切的威压,撕裂空气,直射向墙上言辙的那道残影。
锁链未至,可怖的压力已让周围的空气凝固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言辙所依附的残卷之上,银色纹路骤然向外疯狂扩张!
它不再是注入,而是抽取!
一瞬间,七口井中所有汇聚起来的“我不认命”的低语、不甘的呐喊、无声的祈愿……被尽数抽离,汇聚成一道无形无质,却又坚不可摧的意念洪流,狠狠撞向了那道锁链!
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道足以锁死神明的“命罚之锁”,竟在半空中猛地一顿,寸寸凝滞,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,被亿万颗沙砾卡住了传动的齿轮!
命轨守那双万古不变的古眼中,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奇。
祂缓缓地、似乎是极为艰难地,第一次将视线从高高在上的法则,低头投向了那小小的井口。
也就在祂低头的那一瞬,井底积蓄的微光轰然暴涨,冲天而起!
光芒中,映照出无数张模糊却又无比真实的面孔:有年轻的母亲攥着病危通知单,任凭医生如何劝说,就是不肯在放弃治疗的协议上签字;有贫穷的少年在深夜里,将那张勒令他休学的通知单撕得粉碎;有躺在病床上的老人,颤抖着拔掉自己的氧气管,只因为他喃喃自语着“我要再看一次今年的春天”……
这些,都是过去二十四小时内,发生在这座城市各个角落的,最微不足道的反抗。
言辙的声音,仿佛从残卷最深处,也从那光芒的源头传来,清晰地响彻在命轨守的耳边:
“你看,不是我要改命。”
“是他们,吵着不肯认。”
话音未落,银色的波纹以七口井为中心,如涟漪般向整个城市的地脉深处扩散开去。
七井共鸣,引发了一场谁也未曾预料到的连锁反应。
在城市中心广场的地底深处,一口早已被世人遗忘,埋藏了数百年之久的废弃铜钟,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,悄然“嗡”地一声,震落了满身的尘埃。
裂隙,已然洞开。
高天之上,命轨守的视线从井口的光影中收回,那丝惊异瞬间被绝对的冰冷所取代。
祂不再看向言辙,也不再理会那些凡人的脸孔。
祂身披的旧律卷哗啦啦地自行翻动,最终,停在了其中一页。
金色的古字逐一亮起,每一个字都重如山岳,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名为“裁决”的铁锈味。
古卷之上,神罚的光晕正在汇聚,缓缓抬起的手,预示着一场无可逆转的倾覆。
那一页的标题,写着四个大字——
命不可轻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