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当凿刀落下,刻下一个笔画,他右臂上那枚模糊的烙印便会闪烁一次猩红的光芒,仿佛在用生命为这些名字作证。
言辙的身影悄然立于他身后,伸出手指,指尖一枚凝练如实质的“锚印”轻轻触碰在老铁那冰冷的刀柄之上。
一瞬间,纤细的接引之河仿佛找到了一个坚实的堤坝,一道微不可察的光流顺着凿刀,灌入那刚刚刻下的笔画缝隙之中。
老铁握刀的手猛然一僵,浑身剧震。
他豁然抬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言辙,声音如同砂石摩擦:“你要我把这些名字……刻进地心?”
言辙重重点头,目光灼然:“刻一个,就活一个。”
与此同时,城市中心广场。
画家小禾面无表情地撕碎了自己所有的画作,那些曾为她带来荣誉和财富的纸张,在她眼中与废纸无异。
她将所有的颜料——鲜红、死灰、郁蓝、明黄——全部倒入积存的雨水中,搅成一滩混沌的泥浆,然后猛地泼洒在空旷的广场地面!
她脱掉鞋子,赤着双脚,一步一步踩在那片斑斓的泥淖之上。
她的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彩色的脚印,而在言辙开启的显影视野中,那些看似杂乱的颜色,竟在与地脉接触的瞬间,凝结成一个个刺目的词条——【愤怒】、【希望】、【不公】、【我存在】!
钟楼顶端,被称为“小齿轮”的少年正蹲在巨大的表盘之后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枚齿轮拆解、打磨、重组,然后嵌入脚下地脉的裂缝之中。
他的动作精准而虔诚,口中喃喃自语:“表停了,可心跳还在。”
他手中一枚老旧的怀表,秒针“滴答”作响,其跳动的频率,竟在不知不觉中,与那条接引之河的脉动达成了完美的同步!
城南的停尸房,灰嬷正为一具无人认领的无名女尸梳理着干枯的长发,她的动作轻柔,仿佛在对待自己的亲人。
“没人给你起名字,我给你叫‘平安’,行吗?”她轻声问道。
话音落下,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胸口,竟有一点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。
城北的风口,老裁缝“老缝”爬上高楼,将上百件他亲手缝制的“身份衣”迎风抛出。
衣服在空中飞舞,如同五彩的蝴蝶,而每一件衣服的口袋里,都塞着一张他亲手写下的纸条——“你叫勇敢”、“你叫希望”、“你叫回家”……
就在这一刻,自言辙脊背裂口处蔓延出的无数血丝,仿佛收到了统一的号令,瞬间破土而出,横贯长空,精准地缠绕在了阿正、老铁、小禾、小齿轮、灰嬷、老缝,以及第七位在暗中祈祷的老人身上!
七个人,七个地点,七道凡俗而又炽热的烙印之光,在同一时间冲天而起!
这七道光柱与言辙身上沸腾的七印轰然共鸣!
轰隆!
那条原本孱弱的接引之河,在七股力量的汇入下,骤然拓宽、暴涨!
河水不再是涓涓细流,而是化作了奔腾咆哮、贯穿天地的浩瀚光川!
天穹裂隙深处,守护天书的光茧剧烈震颤起来,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从中传出,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:“七介凡尘,承载天印,逆行接引……你们这群蝼蚁,竟然真的把尘埃织成了绳!”
话音未落,一只由纯粹光芒组成的大手自茧中探出,就要朝着接引之河的源头——言辙,悍然拍下,欲将其彻底抹断!
然而,就在此时,那七道模糊的律法之影中,竟有一道身影悄然横移,手中一根古朴的长杖轻轻一横,恰好挡在了光掌之前。
“此河非妄……”一道苍老而中正的声音响起,“乃是心声。”
光掌被阻,接引之河再无阻碍,裹挟着整座城市亿万生灵不屈的意志,咆哮着冲向了天穹那道狰狞的裂口!
光川与天书虚影接触的刹那,整座城市所有因“律法”而褪色的词条,齐齐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!
苏沁停滞的舞步重新踩出了绚烂的火光,小禾脚下的画纸无中生有般浮现出全新的色彩!
言辙背后,那古老的残卷深处,在吸收了这股磅礴的共鸣之力后,第一行模糊的古篆,终于清晰地显现出来:
“名起于尘,织者承之,终将化尘。”
言辙仰头望着那冲入天际的光之长河,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力量与身后万众一心的支撑,压抑至今的所有情绪化作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:
“听见了吗?我们——还没完!”
吼声回荡天地,光川一往无前。
然而,就在那奔涌的河水即将彻底涌入天书裂隙的瞬间,整条长河的光芒却毫无征兆地凝固了。
那并非是被一道墙壁挡住,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景象。
光川的浪头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、无质、却又绝对存在的“规则”,奔腾的动态被瞬间冻结,璀璨的光芒像是被泼了冷水的烙铁,迅速结晶、黯淡,从一种充满生命力的“现象”,变成了一座静止的、毫无意义的“标本”。
前一秒还在咆哮的希望,下一秒,便死寂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