霎时间,整座城市的地下,仿佛迎来了百鬼夜行。
无数潜藏在人心缝隙中的信纸蝶,感应到了这股“王”的召唤。
它们疯狂地从宿主心中钻出,化作一道道流光,从下水道、从电缆沟、从地基的缝隙中冲天而起,朝着言辙的方向汇聚而来!
成千上万,百万千万!
它们在夜空中汇集成一片遮天蔽日的“执念之云”,那云层漆黑如墨,没有雷电,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。
它们缓缓旋转,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,对准了下方的言辙,仿佛要将他连同这片大地一起吞噬。
首当其冲的,正是那只由阿录的愤怒所化的“直播角”,它如同一支先锋军,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而下!
然而,面对这末日般的景象,言辙脸上没有丝毫惧色。
他缓缓站起身,不闪不避,反而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信纸——那是小愿留下的信。
他高高举起那张信纸,左手的“偿印”与信纸上的愿力产生共鸣,发出一圈柔和的蓝光。
他仰头望着那片恐怖的蝶群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由执念构成的生命体核心。
“你们真正想要的,从来不是什么职位、财富或者胜利。你们想要的,只是‘被听见’!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他手中的蓝色信纸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!
那光芒并非能量冲击,而是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声波涟漪!
这声波里,没有愤怒,没有欲望,只有最纯粹的、被理解的愿望。
涟漪扩散,轻柔地,却又无可阻挡地,击穿了那片遮天蔽日的执念蝶群!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那片恐怖的黑云,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浓雾,瞬间溃散了。
但它们没有消失,而是在空中分解、重组,化作了亿万张巴掌大小的微型信纸。
每一张信纸上,都浮现出一句从未说出口的话。
“爸,我其实很怕黑,你能不能别关那么快灯。”
“老板,那个项目的功劳是我的,这活我不该忍气吞声。”
“妈,我没考上那个学校,真的不是我不努力,我只是……真的尽力了。”
“对不起,那天我不该对你发火。”
“我喜欢你,从高一就开始了。”
漫天飞舞的,是这座城市所有被压抑的、无声的呐喊。
言辙深吸一口气,右掌的“锚印”光芒大放,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,产生无穷的吸力。
“来!”他低喝一声。
那些微型执念信纸如同倦鸟归巢,被“锚印”的力量牵引着,化作一道道流光,源源不断地打入他脚下的残卷血网之中。
残卷上,原本只是零星闪烁的封印光点,在吸收了这海量的、纯粹的执念后,猛地膨胀了一圈,光芒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定与厚重!
而整幅残卷星图,那血色的波纹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散,漾开了第七道涟漪。
与此同时,跨江大桥下,阿录那黑屏的手机“滴”的一声,竟自动开机了。
一个直播界面弹了出来,没有经过任何操作,摄像头自动开启,对准了空无一人的街头。
直播间的标题,是一行凭空出现的、散发着微光的大字:
【听见的人,不会沉默。】
下一秒,画面中,一个、两个、十个、成百上千个市民,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感召,默默地从家中走出。
他们手里举着手机、纸条、甚至只是撕下来的包装盒,上面写满了他们刚刚从心底释放出来的、一直不敢说的话。
他们汇聚成一股人流,无声地走向城市的中心广场。
通风井内,言辙缓缓闭上双眼。
他能清晰地感知到,那个盘踞在城市之下的“信渊之喉”的蠕动正在飞速减弱。
它没有被消灭,而是被这股席卷全城的“表达”洪流,稀释了。
“我不封兽……”他低声自语,声音仿佛融入了风中,“我封的,是‘不敢说’本身。”
残卷深处,新生的第七道波纹旁,一缕极细的血丝,正悄然无声地开始缠绕,勾勒出第八道波纹的雏形。
封印的容量,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生成。
然而,言辙的心头却并未感到轻松。
他知道,信渊之喉的源头,那股让人们“不敢说”的、最古老的恐惧与压抑,并非源自现代社会的压力。
就在城市另一端,月光无法照亮的旧城区,那座早已废弃的邮政桥下,某种比信渊兽更古老、更沉寂的东西,似乎因今夜的变故,而被惊扰了。
一股陈腐而冰冷的悲哀,如同从河床的淤泥深处升起的沼气,正若有若无地向上渗透。
它在等待着什么,等待着一个特定的时刻,一个特定的引子,来完成一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、无人知晓的祭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