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老祭司的脸,在影像中是如此的狂热而虔诚。
“亵渎!”碑首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,他终于有了情绪波动。
他凝视着空中那张属于老祭司的脸,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怒,“此乃维序之牺牲,是拨乱反正的伟大功绩,岂容尔等翻案!”
他挥动权杖,熔铸百万名字的力量化作一道灰色光刃,狠狠斩向那片虚影。
影像应声破碎。
可就在影像被斩断的瞬间,碑首脚下的“正名长城”猛地一颤!
碑阵反噬!
“词条回溯”的真正目的,并非是为了控诉,而是为了揭示真相。
镇压令的“缔结者”被公开,碑灵最底层的逻辑受到了冲击。
一个以“抹去名字”为核心的系统,其根基契约的缔造者之名却被公之于众,这本身就是一种悖论。
碑灵的认知开始混乱,部分构成阵法的石碑表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。
咔嚓!咔嚓!
随着石碑的崩解,一缕缕被囚禁了百年的舞者残念,如同灰色的蝴蝶,从裂缝中逸散而出,带着无尽的悲鸣与不甘,盘旋在苏沁周围。
意识的深渊中,即将被彻底同化的苏沁,听见了那些熟悉的节奏。
不是宫廷乐章的优雅,不是庆典舞蹈的欢快,而是镣铐的撞击声,是骨骼的断裂声,是灵魂不屈的嘶吼声!
她猛地睁开双眼,眼中的迷茫被火焰取代!
“啊——!”
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,她挣脱了“历史既定”回廊的精神束缚。
她以那具残破不堪、即将透明的身体,在石碑之上,开始了生命中最后,也是最狂暴的一支舞。
那不再是追求完美节拍的舞蹈。
她的动作抽搐、撕裂、充满了原始的愤怒与痛苦。
每一步踏下,都像是将自己的灵魂烙印在石碑之上,一个模糊却充满力量的词条在她脚下浮现——【我名未定】!
她每跳一次,脚下的中央石碑便裂开一道更深的缝隙。
她跳的,是“反命名之舞”!
这一刻,【显影】视野中的世界,发生了奇妙的共鸣。
在遥远城市的某个角落,一位母亲在灯下,流着泪撕毁了儿子那份写满“缺陷”与“障碍”的档案,用红笔在白纸上写下【你叫希望】。
在深不见底的监狱里,一个被诬陷入狱的囚犯,在墙壁上咬破手指,用鲜血刻下【我不认罪】。
千千万万个不甘于被定义、被束缚的灵魂,在这一刻与苏沁的舞步重叠。
就是现在!
言辙抓住碑阵混乱的千载难逢之机,将手中的“未刻之碑”如同一枚楔子,狠狠嵌入了残阵一处崩裂的阵眼之中!
“以我之名,逆转乾坤!”
他将自己刚刚剥离、尚未完全消散的【织者】词条本源,毫不犹豫地作为引信,通过“未刻之碑”注入了整个碑阵!
“本源剥离!”
轰——!
碑阵那庞大的抽取之力,在【织者】这个高阶词条的干扰下,瞬间失去了目标,如同决堤的洪水,轰然逆转!
原本抽取万物归于碑首的力量,此刻反向灌入,开始疯狂抽取碑首的本源!
“不!”碑首发出一声惊恐的咆哮,他身上的石质长袍寸寸剥落,如同风化的岩石。
石皮之下,露出的并非什么神只或怪物,而是一张苍老、枯槁,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——正是百年前影像中,那个亲手割喉缔结镇压令的老祭司!
他才是第一任碑首,他将自己化为了碑,也成为了秩序的第一个囚徒。
逆转的能量疯狂撕扯着他的灵魂,他的身躯在能量洪流中迅速化为飞灰。
在彻底湮灭前,他死死地盯着言辙,用最后的力气低语:“你揭碑……可你也将成碑。”
诅咒般的话语落下,他的身形彻底消散。
言辙左臂上的碑文刺青,在此刻灼烫到了极点。
剧痛过后,那道狰狞的刺青缓缓收缩、固化,最终形成了一个古朴的篆字——“昔”。
新的能力觉醒了。
他可以回溯任意词条的缔结者,找出其根源。
但代价,是每使用一次,他都将遗忘一段属于自己的过往。
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这份沉重的馈赠,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卷被他触碰过的残卷。
在碑阵彻底崩塌的前一秒,残卷深处,几缕新的、微不可见的血丝正悄然延伸,如同有了生命般,坚定地指向了大洋彼岸,那个名为纽约的钢铁丛林,和那里隐藏的另一座“命名坟冢”。
言辙的心猛地一沉,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他。
他明白,眼前这座坟冢的崩塌,不是结束,仅仅是一个开始。
而他左臂上那个滚烫的“昔”字,正烙印着他无法逃避的宿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