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去?
进入认知裂隙,无异于将自己的灵魂直接暴露在归档系统的冲刷之下,稍有不慎,就会被瞬间同化,成为那亿万光点中的一员。
“我进去。”
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。
是阿梅。
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言辙面前,那张平凡的脸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“李阿妹还在里面……系统判定她是‘暴徒’,可她不是!她是我的姑姑!”她从怀中掏出一张被摩挲得有些模糊的全家福,紧紧贴在胸口,仿佛那就是她最坚固的铠甲。
随着她决心的下定,她头顶那枚【清洁工】的词条,竟悄然泛起一层新的光晕,一个更炽热、更强大的词条覆盖其上——【寻亲者】!
言辙这太危险了。
但阿梅却已经迈开了脚步,一步踏入了那片因数据流冲击而变得扭曲模糊的空地——言辙为她打开的“认知裂隙”入口。
“我的情感锚点,足够强。”她没有回头,声音却清晰地传来,“因为我要找的,是我的家人。”
她的身影消失在裂隙的瞬间,言辙闭上了眼睛,全力维持着密钥对档案塔的入侵。
冰冷、死寂、空旷。
阿梅发现自己正行走在一条由无数光点组成的长廊中。
脚下不是地面,而是流淌的、破碎的记忆片段。
她每一步踩下,都会有一个模糊的画面应声碎裂——一个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的笑脸,一对恋人雨中牵手的背影,一个老人在生日蜡烛前许愿的瞬间……
这些,都是被系统抹除的、“无用”的记忆。
她强忍着那股源自灵魂的悲伤与寒意,凭借着心中对姑姑的思念,作为唯一的路标,在这片记忆的坟场中艰难前行。
她不知道走了多久,直到前方一个躁动不安的光点吸引了她的注意。
那个光点比周围的都要大一些,散发着不甘与愤怒的微光。
阿梅停下脚步,缓缓靠近。
当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光点时,一行冰冷的标签在光点上方浮现:【已覆写·影市奴】。
而在那标签之下,一张模糊的脸孔在光点中一闪而过。
是李阿妹!
是那个曾经为了保护三个邻居家的孩子,独自引开暴乱的机械警卫,最终被判定为“暴徒”的姑姑!
阿梅的心脏被狠狠揪住。
影市奴……系统不仅抹去了她的名字,还给她打上了这样一个屈辱的烙印!
她颤抖着伸出手,轻轻触碰在光点之上。
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,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听见的低语,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:
“救我……阿梅……救我……我不想……被忘记……”
是姑姑的声音!
阿梅的眼泪瞬间决堤。
她猛地撕下怀中全家福的一角,那一角上,正是李阿妹年轻时灿烂的笑脸。
她用尽全身力气,将那片小小的纸片按在了光点之上,用尽了所有的信念与情感,嘶声呐喊:
“你不是影市奴!你是李阿妹!我的姑姑!你救过三个孩子!你有名字!你叫李阿妹!”
刹那间,仿佛宇宙初开的一道光。
那个被标记为【已覆写】的光点,在接触到蕴含着真实记忆与情感的相片,在听到那声发自肺腑的呼喊之后,猛然爆裂!
它没有消散,而是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银色流光,无视了档案塔的一切规则与束缚,如同一条逆鳞的巨龙,悍然逆冲而上!
现实世界,言辙身下的残卷血网猛地剧烈震颤起来,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。
成功了!
第一道“被归档的自我”,成功逃逸!
在言辙的显影视野中,他看到那道银色流光冲出地脉,划破城市的夜空,最终消失在遥远的街区。
几乎是同一时间,城市西北角的某个阴暗小巷里。
一个衣衫褴褛、眼神麻木的少年,正在用偷来的粉笔在墙上胡乱涂鸦。
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叫什么,只知道画画能让他短暂地忘记饥饿。
突然,他浑身一震,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。
一些破碎的、温暖的画面涌入脑海——一个女人笑着摸他的头,叫他“阿迟”。
少年猛然抬头,麻木的眼神被前所未有的光亮所取代。
他抓紧手中的粉笔,用尽全身力气,在风化的涂鸦墙上,一笔一划地写下:
我叫阿迟,这次我自己起的。
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,言辙身下的血色残卷边缘,随着那道银流的回归,一缕比发丝还细的银线,悄然交织出一道崭新的、玄奥的纹路。
与此同时,遥远的城市中心,七律影中一道深邃的黑影微微晃动,发出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低语:
“……他开始动‘命名权’的根了。”
小巷里,阿迟怔怔地看着墙上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字,仿佛找回了整个世界。
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感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身上被卸了下来。
也就在这时,他手中那截再普通不过的白色粉笔,毫无征兆地,亮起了一层柔和而又神秘的微光。
光芒并不刺眼,却让周围的黑暗都退避三舍。
阿迟愣住了,他缓缓低头,看向自己掌心那不可思议的造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