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中一道黑影俯瞰着言辙,声音不带任何感情,仿佛是宇宙背景辐射的回响:“织者,你以凡人之躯,破了‘静语者’执行的律令,却未能打破我们订立的契约。”
另一道黑影补充道,它的声音像是无数张羊皮纸在同时摩擦:“静语者只是执行者,是收录员……我们,才是‘立约官’。”
七位“立约官”同时抬起了手中残缺的权杖,权杖顶端本应镶嵌宝石的地方,此刻只有一个空洞,正源源不断地吸取着周围的光线。
他们齐齐指向地底深处那蛛网般的认知裂隙。
“真正的‘终焉’,从来不在钟塔的鸣响,也不在归零的浪潮。”
“它在‘命名权’本身——谁来定名,谁就执掌谁的命。”
言辙缓缓闭上了眼睛,将外界的一切声音隔绝。
他没有理会那七道高高在上的律影,而是以自身为引,将意志沉入身下的残卷。
残卷血网瞬间成了他的神经末梢,顺着那些纠缠在地脉中的血丝,他开始反向追踪那些被加密打包的数据流。
一瞬间,宏大到无法想象的信息洪流涌入他的脑海。
他“看”到了,“归零潮”的本质,并非毁灭,而是一套冷酷至极的“文明格式化协议”。
协议由“立约官”制定,再交由“静语者”执行。
它的目的不是抹杀生命,而是抹杀“不确定性”,将一个文明所有无法被定义、无法被归类的“可能性”,全部格式化,归入档案,等待覆写。
而他拼死激活的“缓冲域”之所以能暂时抵抗,正是因为它触动了这套协议的底层对立面——它引爆了“人类命名意识”最原始、最混沌的一层。
那便是“无字天书”上所记载的,千千万万年来,无数人“想成为,却未被社会承认、未被他人定义、甚至未被自己接纳”的那个“我”的集合体!
是无数个“未完成的我”,汇聚成了对抗格式化的浪潮。
言辙猛然睁开双眼,金色的左瞳中,那道代表着“织者”身份的纹路,悄然裂开了一道全新的、更深邃的痕迹。
他低声自语,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:“我明白了……他们怕的不是混乱,不是反抗……”
“他们怕的,是‘命名权’的失控。”
他抬起手,目光扫过远处小禾在空中画出的那些档案柜剪影。
那是最直观的、来自人类潜意识的反抗意象。
下一秒,他并指为笔,以自身的“偿印”之力为墨,将那一排排代表着【已归档】、【待覆写】、【可回收】的档案柜图形,狠狠地刻入了身下的残卷血网之中!
这并非攻击,而是一次越权的“写入”!
一次对“立约官”分类系统的污染和篡改!
刹那间,地底深处,那七道巨大的认知裂隙中,同时传出一声沉闷如心脏停跳的巨响!
紧接着,一道灰白色的数据流,竟无视了加密协议,从其中一道裂隙中逆向喷涌而出——那是第一个被成功归档的“未命名之我”,在言辙的“写入”操作干扰下,正在试图挣脱档案,逃回现实!
残卷边缘,更多的血丝从虚空中滋生,它们不再满足于地脉表层,而是像饥渴的古树根须,决绝地、贪婪地探向更深、更黑暗的地底。
而遥远的城市边境,那座一直沉默矗立,如墓碑般的“静默档案塔”,其上所有的观测灯光,在同一瞬间,由代表常规运作的白色,骤然全部转为刺目惊心的猩红!
警报已被拉响。
言辙盘坐于残卷中央,感受着身下血网与整座城市地脉的连接愈发紧密,他仿佛化作了这座城市新的心跳。
他缓缓闭上双眼,将全部心神沉入这片由血丝与数据构成的网络。
在他的显影视野中,他越过了地壳夹层,穿过了认知裂隙,顺着那条逆流而上的灰白数据,窥见了一角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