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残留的意志,像幽灵一样在这条隧道里徘徊。
他感知到,他们曾在这里跳过最后一支不合节拍的舞,唱过最后一首跑调的歌,拥抱过最后一个迟到的爱人。
时间,不该是禁锢所有人的冰冷铁轨,逼迫所有人驶向同一个终点。
“时间……”言辙轻声低语,像是对那些亡魂起誓,“它该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,容得下每一滴水的自由。”
就在此时,言辙口袋里一面古旧的八卦镜微微震动,镜婆的讯息以意念的形式传来:“小子,情况不妙!钟摆主已启动了‘初代时钟’的预热程序,能量波动正在急剧攀升!七十二小时,最多七十二小时后,他将重启整个城市的‘社会时序’!届时,所有像你们这样的‘异常时间轨迹’,都将被强制吸附、同化,最终归零!”
言辙心中一凛,立刻翻开那本漏刻匠留下的手稿残页。
在解读了数页之后,他终于在一张残缺的图纸旁找到了关键的注释——那所谓的“初代时钟”,根本不是什么精密的机械装置,而是由这座城市建立之初,所有居民对“时间”产生的第一次集体共识所凝结而成的精神锚点!
它深埋于城市的地脉交汇之处,是“共识时钟”的绝对核心与力量之源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言辙眼神一凝,低语道,“要改变时间,就必须先动摇信仰!”
午夜的街头,一场无声的战争悄然打响。
十字路口,红灯还有最后三秒,迟小姐驾驶的红色跑车却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出,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啸叫。
那一瞬间,她周围区域的“共识时钟”出现了一丝肉眼不可见的颤抖,时间流速紊乱了零点一秒。
另一边,一场重要的商业会议,所有人都已正襟危坐。
言辙却在会议正式开始前十分钟,才推门而入,施施然地坐下,仿佛他是会议的主宰,而非时间的奴隶。
他入座的刹那,整个会议室的“共识时钟”也随之发生了零点一秒的延迟。
这一个个微小的“错误”,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。
他们的行为通过无形的网络被其他“异常者”感知、效仿。
很快,城市里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“不和谐音符”——有人故意晚交了工作报告,却发现因此躲过了一个致命的方案漏洞;有人故意延迟打卡,却恰好碰上了多年未见的挚友;有人在约定时间之后才姗姗来迟,却收获了一场更浪漫的邂逅。
言辙的显影视野中,那道原本坚不可摧的灰色“时间脉络”,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的裂纹,这些裂纹中,透出五光十色的光芒,那是一条条正在形成的“弹性带”,是时间正在恢复其本应有的柔韧与活力。
他最终站在了城市中央那座废弃的钟楼废墟前。
这里,正是地脉交汇的核心。
他能清晰地感知到,在地底深处,一座由古老青铜与干涸血锈交织而成的“初代时钟”正在缓缓苏醒。
它的指针并非金属,而是由千万人喊出的“第一声报时”那共同的意念所凝结而成,每一次摆动,都裹挟着“准时即正义”的磅礴信念。
“你们用共识来制定时间,”言辙仰望着残破的钟楼,识海中的古篆残卷血丝藤蔓冲天而起,在他身后如一只巨大的、无形的钟摆高高扬起,“我就用名字来改变节拍……因为每一个名字,都应该拥有踩在自己节拍上舞蹈的权利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隔阂。
远处的阴影里,一个身影悄然浮现。
那是零时客,他那双仿佛看透了时间起点的眼眸,深深地看了言辙一眼,没有言语,没有动作,随即转身,又一次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。
几乎在零时客消失的同一瞬间,言辙识海中的残卷血丝猛然剧烈一颤,仿佛受到了某种来自根源的触动。
古老的篆文在翻涌的血光中,缓缓浮现出一句全新的、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箴言:
【信断,则时崩】
信仰断裂,时间亦会随之崩溃。
言辙瞳孔骤缩,这既是胜利的法门,也是毁灭的预言。
他要的不是让时间彻底崩塌,而是让它重获自由。
这其中的界限,脆弱得如同蛛丝。
他深吸一口气,不再犹豫。
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、绝对专注的环境,去感悟、去驾驭这股即将到手的、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。
他要在这场信仰风暴的中心,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。
迎着废墟上空凛冽的夜风,言辙一步步踏上断裂的石阶,走向那座古老钟楼最高处的平台。
那里,横亘着一截巨大的、早已停止转动的青铜指针残骸。
他必须在那里,在旧时间的尸体上,迎接新时间的诞生,或者……与整个世界一同归于混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