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转过头,看着脸色惨白、嘴唇不住颤抖的苏沁,声音放得极柔:“你还记得第一次登台跳舞的感觉吗?”
苏沁死死咬住下唇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。
“记得……清晰得就像昨天。我记得灯光有多烫,心跳有多快,掌声有多响……”她哽咽着,声音里充满了绝望,“可是,我怕……我怕很快,就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了。”
当晚,陈默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冒险。
他潜入苏沁家所在的社区文化站,将他电脑里备份的所有苏沁历年来的演出照片、获奖照片,用最原始的方式打印出来,贴满了整个公告栏。
他还拿出了一枚特制的、刻着错误字体的印章,在最上方用鲜红的印泥重重盖下一行大字:【她一直在跳】。
用错误对抗修正,用烙印对抗遗忘。
这是他能想到的,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抵抗。
然而,不到两个小时。
一名穿着制服的清洁工推着垃圾车,出现在公告栏前。
他看都没看那些照片一眼,动作机械而精准地,一张一张将其撕下,揉成一团,扔进垃圾车。
他的嘴里,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,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:“乱贴东西……公告栏上,没这个人。”
远处的阴影里,言辙通过望远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的瞳孔骤然紧缩。
那名清洁工的头顶,赫然浮着一个灰色的词条——【时奴】。
他的每一个动作,从抬手到撕纸,都精确得如同钟表齿轮的啮合。
有人,已经启动了“时间矫正程序”,开始在现实层面,物理执行这场波及全城的“遗忘”!
深夜,万籁俱寂。
言辙盘坐在他长大的孤儿院屋顶。
冰冷的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,两条狰狞的血丝藤蔓从他手臂皮肤下钻出,像拥有生命的毒蛇,缓缓缠绕。
在他掌心,那枚“无名之模”的残片正随着他的心跳,轻微地颤动着,散发出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。
他必须找到源头。
言辙闭上眼,将全部心神沉入“显影视野”。
他不再关注苏沁本人,而是开始疯狂回溯那道猩红倒计时的“词条轨迹”。
无数纷乱的因果线在他视野中爆开,他强忍着大脑被撕裂的剧痛,顺着那条最深、最暗的侵蚀轨迹,一路逆流而上。
轨迹的尽头,并非任何一个人,也不是某个神秘的组织据点。
而是……城市正中心,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巨大钟楼!
在他的视野尽头,钟楼的顶端,赫然悬浮着一面由无数透明丝线构成的、肉眼不可见的巨大“共识时钟”。
那面时钟,是由这座城市数千万居民对于“时间”这一概念的共同认知所凝结而成。
它才是维持这座城市“正常”运转的基石。
而此刻,每一次微不可察的“滴答”声,都在向全城人的潜意识里,发射着一道修正指令,强化着一次“苏沁不会跳舞”的社会记忆修正。
言辙浑身一震,瞬间遍体生寒。
他低声呢喃,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:“他们不是在惩罚她……他们是在用全城人的‘信’,来压垮她一个人的‘实’!”
没有丝毫犹豫,言辙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精血喷在掌心的“无名之模”残片上。
他将这枚浸满了血丝泥浆的残片,毅然决然地贴在了自己的额心眉宇之间!
以自身精血为引,以残卷意识为媒,强行催动“显影视野”的终极形态!
“给我……锁!”
言辙发出一声闷哼,视野中的整个世界瞬间崩塌又重组。
他强行穿透了“共识时钟”的干扰,将自己的全部意志力凝聚成一点,死死锁定了苏沁那个正在被侵蚀的时间标签的“锚点”!
刹那间,远在数十公里外的训练室里,正在绝望中一遍遍重复着生涩动作的苏沁,突然感到身上一轻。
她头顶那道猩红倒计时的外壳上,竟浮现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!
孤儿院屋顶,言辙的脸色苍白如纸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。
他遥望着苏沁所在的方向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你跳过的每一拍,我都记着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遥远的市中心,那座废弃钟楼的最顶层,一只悬停在黑暗中的古董怀表,“啪”的一声,悄然合上了盖子。
持续不断的滴答声,骤然停歇。
——第一道时间锁,松了。
也就在此时,言辙额头的残卷血丝猛然剧烈摆动,一道崭新的远古篆文,如同烙印般浮现在他的识海深处:
【时者,信之流】
时间,是信念的洪流。
几乎在同一时刻,那座被全城遗忘的废弃钟楼,其内部最深沉的黑暗里,某种冰冷而精准的意志被惊醒了。
锈死的齿轮,在无形的指令下,发出令人牙酸的扭转声。
沉寂了三十年的指针,开始逆向而行,最终,三根指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重叠,稳稳地指向了——
凌晨三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