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血迹早已干涸,却依然触目惊心。
残角上,只有一个字,烧剩下了一半。
是个“陈”字。
阿拾猛地抬头,他那双几乎快要看不清东西的眼睛,此刻却精准地锁定了大门外排水沟的方向。
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发出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。
“有活人的气味……是来找名字的。”
他咧开嘴,露出一口黄牙,笑容比哭还难看。
“以前,都是死人丢了名字。这次……是活人来要名字了。”
高空,一架微型无人机如夜枭般无声滑翔,掠过“名葬场”高高的围墙。
控制端的屏幕前,小鹿的眉头紧紧蹙起。
她将镜头锁定在b区焚烧炉那巨大的排气烟囱上,准备录下排出的气体成分进行分析。
然而,就在镜头对准烟囱口的刹那,屏幕上突然爆开一片密集的雪花。
刺啦的电流声中,录音设备里猛地灌入无数重叠交织的哭泣声、哀嚎声、质问声,仿佛有成千上万个冤魂在通过她的设备向世界发出最后的控诉。
“警告!音频过载!信号干扰!”
小鹿脸色一白,迅速切断了录音。
她立刻点击回放,想要分析刚才那段诡异的音频,却发现刚刚录下的视频文件只剩下一秒钟的空白,干净得就像从未存在过。
“被抹掉了……”她咬着下唇,不信邪地重启了无人机。
这一次,她关闭了所有录音功能,只保留了视觉传输。
无人机再次盘旋至烟囱口,小鹿死死盯住屏幕。
黑色的灰烬从烟囱里滚滚而出,随风飘散。
但她很快发现,那不是随机的飞舞!
那些细小的尘埃在空中短暂地凝结,纠缠,构成了一个个转瞬即逝的形状。
那是一个字。
一个用尽全力在空中挣扎、呐喊的字。
“我”。
千万个“我”字在升腾,又在瞬间被风吹散,归于虚无。
小鹿的呼吸一滞,她没有再尝试录制,只是用手指在身旁的战术平板上飞快地写着:“他们在写字……用自己的骨灰在写字。”
她停下笔,补充了最后一句。
“可是,除了我,没人看得见。”
言辙的手指在冰冷的铁栅栏缝隙中摸索,精准地夹出了那张边缘焦黑的身份卡。
指尖触碰到卡片的瞬间,一股微弱却异常顽固的热意传来。
不是物理上的温度,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执念。
他立刻明白了,这张卡之所以烧不毁,是因为它的主人在被“归档”的最后一刻,将自己全部的“存在意志”锚定在了这张小小的卡片上。
这股意志,形成了一道微弱的“词条共鸣”,让它在“共识”系统的抹杀逻辑中,成了一个无法被彻底清零的bUG。
言辙闭上双眼,将那张卡片贴在小陈的手腕上。
他催动意念,背包里的“黑名册”残卷发出一阵微不可查的嗡鸣。
一股由无数“亡魂回声”汇聚而成的力量,缓缓注入那张焦黑的卡片。
言辙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一个由符号和概念构成的空间。
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符号正在缓缓成型——它的一半是代表着“静默”与“抹除”的系统代码,另一半则是代表着“回声”与“记忆”的残卷之力。
两者交织,一个全新的“言契”雏形诞生了。
他猛地睁开眼,目光锐利如刀,望向远处那翻滚着黑烟的焚烧炉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直接敲出来的。
“名字,不是系统给的。”
“是有人喊,它才活着。”
他低下头,看着小陈苍白的脸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“小陈,我给你一个名字——从现在开始,你是【重生之名】。”
话音落下的刹那,奇迹发生了。
小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,像是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。
他手腕上那块临时身份码的屏幕,原本死寂的红色警告突然疯狂闪烁,最终,在一阵急促的跳动后,竟然……变成了一抹微弱却清晰的绿色!
屏幕上,一行新的小字浮现出来:
【验证通过。临时存活许可已签发,剩余时间:72小时。】
言辙缓缓吐出一口气,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。
然而,他还没来得及喘息,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震动起来。
一道强制性城市公告,以最高权限弹送到每一位公民的屏幕上。
公告的背景,正是“名葬场”那高耸入云的焚烧炉烟囱。
一行冰冷的黑体字,悬浮在公告正中。
【通知:本季度“净名仪式”将于72小时后,于中心广场及名葬场同步举行。
净化虚无,维护共识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