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就是“听脉者”——老耳。
此刻,他耳垂上的符片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,发出细碎的“嗡嗡”声。
在他的感知中,脚下的土地不再是岩石与泥土,而是两条奔流不息的巨大数据暗河。
一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与哀嚎,是为“痛脉”;另一条则由无数被剥夺、被遗忘的名字构成,是为“名债深渊”。
而就在他所站立的这个位置的下方深处,这两条本不该相交的禁忌之河,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交汇、碰撞,形成了一片巨大而恐怖的“情绪涡流”。
“疯了……全都疯了……”老耳的嘴唇哆嗦着,他能“听”到那涡流中心传来的、足以让任何生灵心智崩溃的合唱,“再往下,就不是人能走的路了……那是……那是集体执念活生生撕裂现实后,形成的胃。”
另一边,背着便携式环境监测仪的阿震气喘吁吁地追进了隧道。
他刚一踏入,仪器屏幕上的数值便疯狂飙升。
“静默波段强度……超过‘黑嗓窟’三百个百分点!这怎么可能!”他骇然低语。
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,每当他向前推进十米,仪器便会自动记录下一段长度为三秒的音频。
那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,没有单词,没有音调,甚至没有规律的节奏,但其中蕴含的悲伤却如同实质,仅仅是透过耳机回放,就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流泪。
他试图将这段音频上传分析,却发现数据在被读取的瞬间,就触发了最高级别的安全协议,自动销毁。
一次,两次,次次如此。
“这不是设备故障……”阿震瘫坐在地,看着屏幕上再次跳出的“数据已删除”提示,喃喃自语,“是系统……是系统在害怕被它记录下来。”
言辙终于抵达了地图的终点。
他面前,是一扇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青铜巨门。
门死死地嵌在岩壁之中,仿佛与整条山脉连为一体。
门上没有门环,没有锁孔,只有无数密密麻麻、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的词条。
【已清除】、【非存在】、【不可追溯】、【历史尘埃】、【格式化】……
每一个词条都代表着一种终极的抹除。
言辙深吸一口气,将那本“黑名册”取出,缓缓贴在了冰冷的青铜门上。
嗡——!
黑名册与青铜巨门仿佛失散多年的同源之物,在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共鸣。
门缝中,开始渗出一缕缕猩红色的微光,如同巨兽睁开的血色眼眸。
背包里的小灰猛然睁开双眼,它那对原本澄澈的金色瞳孔中,此刻竟浮现出成千上万个模糊不清、挣扎扭曲的人影。
它发出一声混合着恐惧与敬畏的低吼:
“……父辈的影。”
就在言辙抬起手,准备推开这扇禁忌之门时,一道苍老而嘶哑的吼声从他身后幽深的黑暗中传来,充满了绝望与警告:
“别开!言辙!别开那扇门!那扇门后,不是人,是哭声堆成的山!”
是老耳。他终究还是追了上来。
言辙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,却没有回头。
他只是看着眼前这扇缓缓亮起的巨门,轻声回答,仿佛在对自己说:
“我知道。”
他毅然决然地将手掌按在门上,用力一推。
青铜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响中,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。
刹那间,没有声音,却胜过宇宙洪荒以来所有声音的总和。
亿万个无声的呐喊,亿万个被抹除的意志,亿万个被遗忘的灵魂,化作一股无法抵挡的意识洪流,从门缝中狂涌而出,瞬间将言辙吞没。
那洪流中只有一个声音,一个信息,一个贯穿了时空的最终宣告——
【我曾存在】
这股由纯粹“存在”概念构成的洪流,并未向外扩散,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,在门后的黑暗中急速盘旋、凝聚、沉淀。
它们不再是虚无的呐喊,而是化作了构建那个世界的砖石与基座,在深渊的最核心处,以一种无比悲壮而又森严的秩序,堆砌起一座……无边无际的祭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