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那片被言辙吞下的残卷,也在他体内发出了最后一声共鸣:“守名者,终守心。”
城西,一家名为“时间简史”的旧书局地下室里,烟雾缭绕。
老陆掐灭烟头,深吸一口气,对身后十余名神情肃穆的男男女女沉声道:“时候到了,登录吧。”
他们是“黑名册”的持有者,是被系统标记为“记忆异常”的边缘人。
他们没有言辙那种逆天的手段,但他们有最原始的武器——记忆。
十余台老旧的电脑屏幕同时亮起,他们没有敲打一个字,没有发布任何煽动性的言论,只是默默地将一段段尘封已久的无声视频,上传到全城最大的社交网络。
视频里,一个女孩在街头为流浪艺人的表演鼓掌;一个女孩在奶茶店,笑着请排在她身后的小学生喝一杯奶茶;一个女孩在雨天,笨拙地用纸箱为一窝流浪狗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庇护所。
这些视频画质模糊,甚至有些还在抖动,却像一颗颗深水炸弹,在网络世界引爆了海啸。
起初,系统防火墙立刻启动,试图将这些“来源不明”的视频判定为违规信息进行屏蔽。
然而,它失败了。
因为在视频上传的瞬间,下方自动浮现出的评论,其增长速度和数量已经超出了任何程序的理解范畴。
“我见过她!那天我在街头卖唱,她是唯一为我停下的人!”
“她救过我!我钱包被偷了没钱回家,是她帮我付了车费!”
“她是我灰暗的青春里,唯一亮起过的光!”
亿万条评论,每一条都是一个真实的记忆碎片,每一条都承载着一份滚烫的情感。
系统后台警报声尖锐刺耳,一行红字反复闪烁:【警告!
情感权重已超越合规阈值!
屏蔽指令无法执行!】
“名册塔”最顶层,冰冷的核心控制室内,那个始终端坐王座之上的面相师,身体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晃动。
他猛然抬头,覆盖全脸的青铜面具上,竟“咔嚓”一声,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。
他面前的巨大光幕上,数据显示流已经彻底狂乱。
“虚构人物库”中,代号为“苏沁”的条目,正被亿万条洪水般的“爱意记忆流”疯狂冲刷。
系统核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鸣,在进行了数亿次判定后,它做出了最终裁决:
【警告:个体‘苏沁’具备不可逆社会情感关联,数据存在性稳定。
重新分类为:真实存在·高情感锚定。】
“不……可能!”面相师的声音第一次透出震惊。
他猛地抬手,五指张开,试图启动最高权限的“终极静默”协议,将整个城市的情感网络强制冷却。
然而,他的指令石沉大海。
所有终端,包括他面前的主控光幕,在一瞬间全部黑屏。
下一秒,一张照片占据了所有屏幕——那是苏沁在雨中起舞的瞬间,她的身姿决绝而自由,背景是电闪雷鸣。
照片下方,浮现出一行冰冷的系统文字:
【你忘了她,但你的心记得。】
清晨,暴雨初歇。
第一缕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,为这座刚经历了一场无形战争的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苏沁推开老旧的楼道门,阳光照在她脸上,暖洋洋的。
楼下杂货铺的王姨正笑着摆出新蒸的包子,看到她,热情地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豆浆:“沁丫头,这么早啊。今天那个什么申报,有回信了吧?”
苏沁接过豆浆,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,真实得让她想哭。
她重重地点了点头,眼眶瞬间就热了。
而在城市的各个角落,无数人从睡梦中醒来,在洗漱时,在吃早餐时,在走向地铁站的路上,都莫名其妙地哼起了一段熟悉的旋律。
他们想不起来歌名,却觉得那旋律无比动人,仿佛曾在生命中某个重要的时刻听到过。
那是《破笼》的旋律。
废墟之中,言辙躺在冰冷的积水里,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来回拉扯。
他听见了体内那片残卷传来的最后一句低语,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:
“她活了……网,该往深渊去了。”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勉强抬起被血污和泥浆覆盖的手,望向脚下的大地深处。
在那里,只有他能看见的,一道深不见底的猩红裂痕,正在缓缓张开。
仿佛有亿万个被抹去名字的灵魂,正从“名债”最黑暗的底层,发出无声的呐喊,逆流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