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冷的风吹过楼宇间的缝隙,那些字句便化作利刃般的呼啸,刮过言辙的脸颊,带来刺骨的痛感。
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,一座由外界的否定和自身的痛苦构筑的牢笼。
他循着废墟深处唯一的一丝微光前行。
脚下的地面忽然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,一幕幕童年片段浮现。
七岁那年,阳光明媚的教室里,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,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朗读着他的诊断书。
“……言辙同学,经鉴定,患有精神病性障碍,伴有认知功能缺损,建议进行长期监护治疗……”
台下,曾经的玩伴们爆发出哄堂大笑,那些嘲弄的、猎奇的、恐惧的目光,像无数根针,将他钉在原地。
画面的尽头,就在那个记忆中教室的墙角,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瘦弱少年蜷缩在那里。
他低着头,黑色的头发遮住了脸,手中死死攥着一张已经泛黄的诊断书。
那正是言辙的“影我”——被他遗弃在记忆深处,由所有创伤和痛苦凝聚而成的自我。
言辙一步步走近。
影我没有抬头,只是伸出另一只手,在空中不断地、机械地书写着发光的字:【你不是真的】【你只是病症的产物】【我是你的本质】。
言辙停下脚步,没有反驳,也没有试图去擦掉那些伤人的字句。
他只是安静地闭上眼,从被这座废墟城市掩埋的记忆深处,用力地提取出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、温暖的碎片。
母亲临终前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他的手,微笑着说:“我的小辙,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。”
苏沁,他唯一的朋友,在看到他第一次在街头跳舞时,用力地拍红了手掌,眼中闪烁着比霓虹灯更亮的光。
还有刚才,小禾将半块干硬的饼干塞到他手里时,仰着头,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信赖的样子。
这些记忆的碎片,在他的掌心汇聚、凝结,最终化作三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字——【被爱过】、【被看见】、【被需要】。
他走到影我面前,蹲下身,轻轻地,将这三枚光字,一枚一枚地贴在了影我冰冷的胸口。
少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仿佛被灼伤一般。
他终于停止了书写,第一次发出了破碎的、带着浓重不确信的声音:“……这些……也算是‘正常’吗?”
言辙没有回答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许久,影我终于缓缓抬起头。
那双被阴影笼罩了太久的眼睛里,第一次映出了光,映出了言辙的身影。
他用一种近乎渴求的语气,轻声问:“如果……我也能被叫名字呢?是不是……也能算‘真的’?”
言辙向他伸出手,掌心温暖而坚定。
“你就是我。我从来没有忘记你,只是不敢面对你。”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,“你的名字,叫‘不许疼’——因为这些年,我一直没让你哭出来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名为“不许疼”的少年,眼中最后一丝迷茫散去。
他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,猛地涌入言辙的身体。
现实中,地下室里,言辙猛然睁开双眼!
一瞬间,他漆黑的瞳孔深处,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复杂金色纹路。
老吴手中的脑波监测仪上,所有狂乱的红色线条瞬间平复,化作一道平稳悠长的绿色波形。
言辙抬起自己的手,摊开掌心。
在他的意念中,一幅清晰的、由无数光线构成的词条结构图浮现而出:
【根源词条:织者(未觉醒)】
【核心词条:清醒(状态:稳固)】
【衍生词条:感知阈值↑(状态:强化)】
【新获得能力:可剥离——自身负面词条(类别:被动\/主动触发)】
“哥哥!哥哥!你的铃铛不响了,我好担心!”门外传来小禾带着哭腔的拍门声。
言辙嘴唇翕动,露出一抹久违的、发自内心的轻笑。
他对着门外,低声回应,也像是在对自己说:“我回来了。”
而在他膝上的兽皮残卷边缘,一行全新的墨迹,正悄然浮现、凝固:
【织者,最锋利的词条,是原谅自己。】
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,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强大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。
然而,在他意识的最深处,那个曾名为“不许疼”的影子,如今已化作他骨血的一部分,安静地蛰伏着。
它不再是敌人,却像一枚永远无法取出的、冰冷的弹片,时刻提醒着他——伤口可以愈合,但疤痕永不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