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源的胳膊肘撑在病床边的护栏上，手掌托着下巴，眼皮越来越沉。
病房里很静，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“滴答”声，规律得像某种催眠曲。他侧头看着病床上的泰琴，她熟睡的模样很乖，苍白的脸颊在灯光下透着一层淡淡的柔光，眉头舒展了不少，想来是药效起了作用，不适感减轻了。
白天那阵喧闹还历历在目，想起黑城递红包时的坚持，白凝冰大喊“我老公”，还有商心慈和谢涵沫之间暗戳戳的较量，方源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，嘴角却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。这些人，吵归吵，心思倒是真的纯粹，不管是冲他来的，还是后来真心关心泰琴的，那份热乎劲儿让人没法拒绝。
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，小心翼翼地替泰琴掖了掖被角，动作轻得生怕惊醒她。泰琴的手露在外面，指尖纤细，掌心带着点微凉，方源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轻轻将她的手放进了被窝里。
就这样守着，不知过了多久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病房里的光线也变得柔和。方源的脑袋一点一点，最终还是抵着护栏睡着了，呼吸均匀，眉头却微微蹙着，像是在梦里还在应付白天的混乱场面。
迷迷糊糊中，他感觉脸颊上拂过一阵温热的气息，带着淡淡的药香和少女特有的清甜。那气息很轻，却像羽毛似的搔在皮肤上，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。
他缓缓睁开眼，正好对上泰琴近在咫尺的脸。
泰琴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，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，眼神里带着几分慌乱和羞涩，见他突然醒来，吓得往后缩了缩，嘴唇抿了抿，小声嗫嚅道：“你……你醒啦？”
方源愣了一下，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阵温热是什么。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，感觉还有点发烫，干咳了一声，掩饰住心底的悸动：“嗯，你醒了？感觉怎么样？烧退了吗？”
泰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：“好多了，不烧了，就是还有点没力气。”她的声音软糯，带着刚睡醒的慵懒，听着让人心里暖暖的。
“那就好。”方源松了口气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，“你都睡了一下午了，肯定饿了吧？一天没吃饭了，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。”
泰琴乖巧地点了点头，撑着身子想下床，可刚一挪腿，就踉跄了一下，脸色微微发白：“哎呀……”
“怎么了？”方源连忙扶住她。
“有点虚，走不动路。”泰琴靠在他的胳膊上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，“方源，我腿软……”
方源扶着她坐稳，有些犯难：“那怎么办？要不我去叫护士来帮忙？”
“不用不用。”泰琴连忙摆手，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，声音软得像，“求求你了~你背我好不好？就背到楼下就行，我实在走不动。”
“这……不太好吧？”方源脸颊发烫，有些不好意思。病房里就他们两个人，孤男寡女，背在一起总觉得有些暧昧。
“有什么不好的呀，你就当帮我个忙嘛。”泰琴仰头看着他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带着点期盼和委屈，“我真的没力气，总不能一直待在医院里吧？”
她的声音软软糯糯，带着点恳求的意味，让方源实在没法拒绝。他叹了口气，转过身，背对着她蹲下：“好吧，上来吧，我慢点走。”
泰琴眼睛一亮，脸上瞬间绽开笑容，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背上，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。她的身体很轻，方源几乎没怎么用力就站了起来，能清晰地感受到背上的柔软和温热。
“抓紧了。”方源叮嘱道，脚步放得很慢，一步步朝着病房门口走去。
泰琴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洗衣液的清香，心里甜滋滋的，嘴角忍不住上扬。她轻轻点了点头，小声说：“嗯，我抓紧了。”
走出病房，走廊里很安静，偶尔有护士走过，看到他们这副模样，都忍不住露出善意的笑容。方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，加快了脚步，一路背着泰琴走出了住院部大楼。
外面的晚风有些凉，吹在身上让人打了个寒颤。泰琴往他背上缩了缩，手臂抱得更紧了。
“到楼下了，能下来了吧？”方源停下脚步，侧头对背上的泰琴说，“累死我了，你虽然轻，但背这么一路也挺费劲的。”
泰琴抿嘴笑了笑，从他背上滑下来，站稳后还故意揉了揉自己的腿：“谢谢方源，这下好多了。”
方源看着她狡黠的样子，知道她刚才可能也没那么虚弱，多半是故意撒娇，却也没拆穿，只是无奈地笑了笑：“走吧，找个地方吃饭。”
“这次我请你吧。”泰琴突然上前一步，搂住他的肩膀，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，脸颊贴着他的胳膊，“你陪了我一天在医院，辛苦你了，这顿饭必须我来请。”
她的头发蹭在他的胳膊上，痒痒的，方源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，脸颊又开始发烫。他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胳膊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好……好啊。”
不知怎么的，他突然想起了白天在医院里，扶泰琴去厕所的场景。当时情况紧急，泰琴烧得迷迷糊糊，他也没多想，就一路扶着她去了厕所，他好像看到个粉色的东西，当时没好意思问，现在越想越好奇。
两人并肩往前走，晚风轻轻吹着，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方源犹豫了半天，还是试探性地开口：“话说，泰琴，那个……粉色的是什么啊？”
“粉色？什么粉色？”泰琴转过头，一脸疑惑地看着他，眼神里满是不解，“你在说什么呀？”
“就是……就是白天在医院，你上厕所那会……”方源说着，声音越来越小，脸颊越来越烫，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泰琴愣了一下，顺着他的话回忆了片刻，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。她的脸颊“唰”地一下红透了，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，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。
“你……你好坏！”泰琴羞得低下头，用拳头轻轻捶了捶他的胳膊，声音又急又软，带着点娇嗔，“死变态！你竟然还记着这个！平时看着挺正经的，没想到你这么坏！”
她的拳头捶在身上轻飘飘的，更像是撒娇而不是生气。方源被她捶得心里痒痒的，忍不住笑了起来：“我就是好奇嘛，问问而已。”
“不许问！”泰琴瞪了他一眼，眼神里却没有真的生气，反而带着点羞涩，“反正就是女孩子的东西，你一个大男人问这个干什么，羞不羞！”
“好好好，不问了不问了。”方源连忙举手投降，看着她娇羞的模样，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，又有点莫名的悸动。
两人打打闹闹地往前走，很快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亮着灯的饭馆，招牌上写着“鼎菱小馆”，看着挺干净整洁的。
“不闹了，就在这吃吧。”泰琴抬头看了看饭馆的招牌，拉着方源的胳膊往里走，“天晚上挺冷的，这家看着挺暖和的。”
“好。”方源任由她拉着自己走进饭馆。
刚一进门，一股饭菜的香味就扑面而来，饭馆里人不算多，但很热闹，每张桌子上都坐了几个人，说说笑笑的，透着一股市井烟火气。
两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，刚想拿起菜单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：“两位吃点什么？”
方源抬头一看，瞬间愣住了：“方正？你怎么在这？”
眼前的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厨师服，围着黑色的围裙，脸上带着笑容，正是他许久没联系的亲弟弟，方正。
“哥？”方正也认出了他，脸上的笑容更浓了，快步走了过来，“真的是你啊！我还以为看错了呢！咱俩都多久没联系了，你怎么会来这儿吃饭？”
他说着，目光落在了泰琴身上，上下打量了一下，又看向方源，眼神里带着点好奇：“这位是……泰琴姐吗？我记得你，以前跟我哥一起吃过饭。你们怎么在一起了？商……”
他刚想说“商心慈”三个字，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不对，连忙闭上嘴，尴尬地笑了笑，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。
泰琴也认出了方正，笑着点了点头：“方正，好久不见，你越来越精神了。”
“还有，我不是服务员，这是我和我女朋友一起开的店。”方正连忙解释，一边说着，一边朝着后厨的方向喊了一声，“鼎菱，你出来一下，给你介绍个人！”
很快，一个穿着粉色围裙的女孩从后厨走了出来。她身材高挑，皮肤白皙，五官精致，眉眼间带着一股温柔的气质，妥妥的美人胚子，说是校花级别的也毫不夸张。
“怎么了，阿正？”女孩走到方正身边，声音温柔动听，看到方源和泰琴，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。
“鼎菱，这是我亲哥，方源。”方正拉着女孩的手，向她介绍道，然后又转向方源，语气里带着点骄傲，“哥，这是我女朋友，秦鼎菱。她是我大学时的学姐，比我大两岁，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，毕业之后就一起开了这家小店。”
“你好，哥。”秦鼎菱主动打招呼，笑容温柔，落落大方，“经常听阿正提起你，今天终于见到了。”
“你好你好。”方源连忙站起身，看着秦鼎菱，真心为弟弟感到高兴，“鼎菱，你长得真漂亮，方正这小子好福气啊。你可得好好管着他，他从小就调皮，你可得对人家好点，不许欺负鼎菱。”
“哥，你放心吧，我怎么可能欺负鼎菱呢。”方正连忙说道，眼神里满是对秦鼎菱的宠溺，“我疼她还来不及呢。”
秦鼎菱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，脸颊微红，笑着说：“哥，你别听阿正瞎说，他对我挺好的。你们快坐，我去给你们上点好菜，阿正跟我说过，你喜欢吃辣的，今天我给你露一手。”
“不用麻烦了，鼎菱，我们随便点两个菜就行。”泰琴连忙说道，看着秦鼎菱温柔贤淑的样子，心里很有好感。
“不麻烦，姐，你也别客气。”秦鼎菱笑着摇了摇头，“你们先坐着聊，我去后厨忙活，很快就好。”
说完，她就转身走进了后厨，脚步轻快，一看就是个勤快能干的姑娘。
泰琴看着秦鼎菱的背影，忍不住对方正说：“方正，鼎菱真是个好姑娘，温柔又能干，你可得好好把握，别辜负了人家。”
“那是肯定的！”方正点点头，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，“我打算过段时间就跟鼎菱求婚，等结婚的时候，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和泰琴姐，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。”
“好啊，一定来！”方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你小子，终于长大了，懂得疼人了，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就放心了。”
他拿起桌上的茶壶，给方正倒了杯茶，又给自己和泰琴各倒了一杯：“咱们今天不聊工作上的事，就聊聊家常，喝两杯。”
“好！”方正拿起茶杯，跟他碰了一下，“哥，你最近怎么样？工作还顺利吗？”
提到工作，方源的眼神暗了一下，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：“还行，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小科长，工作比以前轻松点，也挺好的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方正看得出来他不想多聊工作，也就没再追问，转而问道，“哥，舅父舅母两位老人家过的还好吗？上次我给他们打电话，他们说都挺好的，但我总有点不放心。”
提到舅父舅母，方源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。他知道舅父舅母的性子，好吃懒做，还总爱占便宜，以前就经常找他要钱，没想到现在还缠着方正。
“他们……还那样。”方源喝了口茶，缓缓说道，“上次我回去看他们，身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，就是还是老样子，爱唠叨，爱花钱。你也别太担心，他们自己有退休金，饿不着冻不着。”
方正面露难色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，低声说：“嗯，他们挺好的，就是……就是偶尔会跟我要点钱，说要买点营养品什么的，我也没多问，就给他们了。”
方源看他这模样，就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。他叹了口气：“方正，舅父舅母的性子你也知道，他们要的钱，未必真的是用来买营养品了。你也别总惯着他们，自己刚开店，资金也紧张，该拒绝的时候就拒绝，别委屈了自己和鼎菱。”
“我知道了，哥。”方正点了点头，眼神里带着点无奈，“我就是觉得他们年纪大了，也不容易，不好意思拒绝。”
“傻小子。”方源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孝顺是应该的，但也得分情况，不能一味地纵容。以后他们再找你要钱，你就说店里资金周转不开，实在没钱，他们也不能真的怎么样。”
就在这时，泰琴站起身，笑着说：“你们哥俩先聊着，我去后厨看看鼎菱，帮帮忙。”
“不用不用，泰琴姐，你坐着就行，鼎菱一个人能忙过来。”方正连忙说道。
“没事，我反正坐着也没事，去帮帮忙，能快点上菜。”泰琴说着，就朝着后厨走去。
看着泰琴走进后厨的背影，方正忍不住对方源说：“哥，泰琴姐人真好，温柔又善良，你跟她……”
“我们就是普通同事关系。”方源连忙打断他的话，脸颊有些发烫，“她生病了，我送她来医院，顺便陪她吃顿饭。”
方正挑了挑眉，显然不太相信，但也没再多问，转而换了个话题：“哥，你还记得沈翠吗？”
提到沈翠，方源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。沈翠是他们小时候的女仆，也是方正从小就喜欢的女孩，温柔善良。八年前，沈翠突然离开了他们，说是要出去打拼，从那以后就断了联系，再也没有消息。
“怎么突然提到她了？”方源的声音有些低沉。
“没什么，就是刚才看到泰琴姐，突然想起她了。”方正的眼神里带着点失落，“都八年了，一点消息都没有，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，是不是还活着。”
“别胡思乱想。”方源皱了皱眉，“沈翠那么能干，肯定不会有事的。她大概是在外面打拼，太忙了，没时间联系我们。说不定等她稳定下来了，就会主动联系我们了。”
“希望如此吧。”方正强挤出一抹微笑，“小时候我总觉得，等我长大了，就娶沈翠，没想到她突然就走了。现在我有了鼎菱，也挺幸福的，但还是会偶尔想起她，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