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章 我恨这世道!(1 / 2)

民主生活会的灯光刺得我眼睛发疼。我坐在青干班第一排,胸前的金色校徽沉甸甸的,像块烧红的烙铁。一个月前,这枚徽章别上时,商心慈还踮脚吻了我嘴角,说“方源同志真帅”。

“学员代表发言。”

东方余亮从容起身,阿玛尼西装袖口的铂金扣子闪着冷光。他今天格外正式,连领带都系了最庄重的温莎结。经过我座位时,古龙水味里混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。

“我批评方源同学。”他站上讲台,声音像浸过冰水的刀,“违反党纪校规,搞权钱交易。”

礼堂瞬间死寂。我攥紧钢笔,墨囊“啪”地爆裂,蓝黑墨水渗进指缝,像条蜿蜒的毒蛇。

投影仪亮起来。照片上我站在小巷子里,正接过个厚信封。拍摄角度刁钻,能清晰看见信封口露出的钞票边缘。背景里那扇雕花木门,是商心慈带我偷溜出去吃夜宵的密道。

“证据确凿。”东方余亮点击遥控器,画面切换到银行流水,“方源账户上月存入二十万,打款人是马家集团。”

我猛地站起来,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。那笔钱明明是马鸿运还的借款——上个月他妹妹做手术,我掏空了自己的存款。

“这是诬陷!”我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,“马鸿运可以作证...”

“马鸿运同学。”东方余亮打断我,“请起立。”

后排传来窸窣声。马鸿运慢吞吞站起来,圆脸涨得通红,眼睛却不敢看我:“我...我不知道什么借款...”

他肥短的手指揪着衣角,安踏logo被扯得变形。上个月还跟我称兄道弟的人,现在眼神躲闪得像见了鬼。我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了新衬衫,袖口别着东方家送的铂金袖扣。

“还有更多证据。”东方余亮按下遥控器,画面跳到我宿舍衣柜——最底层抽屉里,躺着几捆扎好的百元钞,“这是今早纪检组突击检查的录像。”

我如坠冰窟。那个抽屉明明只放了商心慈送我的领带夹和笔记本。昨天马鸿运说借我衣柜放换季衣服...

“方源同学。”政法教授声音沉重,“你有什么解释?”

解释?我张了张嘴,却看见礼堂后门无声滑开。商无界在秘书簇拥下走进来,中山装上的党徽在灯光下红得刺眼。他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色夹克的人,胸前别着纪委工作证。

“不必解释了。”商无界的声音像从冰窖传来,“组织已经决定,取消方源青干班学员资格。”

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却感觉不到疼。商无界身后闪过抹绿色身影——是商心慈,她今天穿了我们第一次约会时那件淡绿连衣裙,嘴唇咬得发白。

“大伯!”她冲上前抓住商无界胳膊,“方源不可能...”

“闭嘴!”商无界甩开她,力道大得让她踉跄几步,“商家丢不起这个人!”

商心慈的高跟鞋卡在地板缝里,她“咚”地跪下来,珍珠项链崩断,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。我想冲过去扶她,却被纪委的人一左一右按住肩膀。

“方源同志。“其中一人冷声道,“请配合调查。”

调查?我盯着满地乱滚的珍珠,突然笑出声。

“带下去!”商无界厉喝。

我被架着往外走时,商心慈扑过来抓我衣角。她指甲在我手背刮出血痕,眼泪砸在我腕表上——那是她送我的生日礼物。

“方源!方源哥哥!”她声音撕心裂肺,“我不信!我不...”

保镖把她拖开。

走廊的穿堂风灌进衬衫,冷风吹的得我牙齿打颤。东方余亮不知何时跟出来,皮鞋踩在珍珠上,碾出细碎的爆裂声。

“农民终究是农民。”他递来张纸巾,声音轻得像情人间呢喃,“擦擦吧,鼻涕都出来了。”

我盯着他袖口的铂金扣——那上面映出我扭曲的脸,像幅拙劣的漫画。纸巾在掌心攥成团,沾了墨水的手指在雪白纸面留下污渍,像条垂死的蛇。

“为什么?”我嗓子哑得吓人。

东方余亮弯腰捡起颗珍珠,对着灯光端详:“商家千金怎么能配农民?”他突然用力,珍珠在指间碎成粉末,“脏了血统。”

我被推进纪检办公室时,暴雨正砸在窗玻璃上。屋里没开灯,闪电劈落的瞬间,照亮桌上那摞材料——最上面是商无界亲笔签字的《关于取消方源学员资格的决定》。

“签字吧。”黑影里有人推来文件,“老实交代,还能从轻处理。”

钢笔在纸上划出歪扭的“方”字时,第一滴雨终于穿过窗缝,砸在“源”字最后一笔上,墨迹晕开成丑陋的污斑。

他们扒下我校服时,纽扣崩飞的声音像枪响。我穿着缝补过的旧衬衫站在暴雨里,布料很快湿透,贴在皮肤上像层冰冷的茧。档案袋从三楼窗口飞出来,砸在我脸上,照片和材料散落一地,在积水中漂浮如残骸。

党校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。我跪在雨里捡拾纸页,闪电照亮照片上商心慈的笑脸——那是我们在一起的合影,现在被踩满泥脚印。

“方源!”

铁艺大门那边,商心慈的声音被雷声劈得支离破碎。她半个身子探出门外,保镖拽着她腰带,随时可能脱手。雨水把她妆容冲花,睫毛膏在脸上拖出黑色泪痕。

“我等你!”她尖叫着扔来什么东西,“我等你——!”

银色弧线划过雨幕。我伸手去接,却被风吹歪了方向——那枚商心慈从不离身的蝴蝶发卡,擦着我指尖坠入下水道,“叮”的一声,像最后的丧钟。

我扒着铁栅栏伸手,污水灌进袖口。商心慈的指尖在五厘米外颤抖,我们之间隔着生铁铸就的校规,和比铁还冷的现实。

“滚回去!”商无界的声音从远处炸响,“嫌不够丢人吗?!”

保镖终于拽回了商心慈。她最后看我那眼,瞳孔里映出个浑身湿透的疯子——头发贴在额前,衬衫领口撕裂,手里还攥着泡烂的推荐信。

雨越下越大。我摇摇晃晃走上市政大桥时,手机在裤兜震动。掏出来时,钢化膜已经碎裂,马鸿运的信息在裂纹间闪烁:「对不起 他们拿赵怜云威胁我」

我笑得浑身发抖,指节在栏杆上磕出血。多完美的闭环啊——马鸿运的借款,我抽屉里的现金,pS过的照片。东方余亮甚至算准了我会帮马鸿运,算准了我会把钱锁在抽屉,算准了商无界最恨以权谋私。

闪电劈开云层时,我把手机举向天空。三年来的笔记、照片、录音,商心慈发的每条语音,都在雨水中化为乱码。最后一条短信来自陌生号码:「知屋漏者在宇下——东方余亮」

“去你妈的!“我吼得喉间腥甜,手机划出抛物线坠入江心,“去你妈的东方家!去你妈的商无界!”

桥上路灯突然全灭。在绝对的黑暗里,我撕烂衬衫口袋里的U盘——商心慈给的“关系网图”,金属碎片割破手指,血混着雨滴在桥面汇成细流。

掏遍所有口袋,只剩两样东西:皱巴巴的党校饭卡,和商心慈在阁楼书店用口红画的“晋升路线图”。鲜红的线条被雨水晕开,从科员到省长的路径化作血河,在掌心蜿蜒成耻辱的图腾。

“十二年...”我对着天空大笑,声音嘶哑如砂纸,“十二年青春!就换这个?!”(小学高中大学,明明可以考那个580的那个大学,明明可以稳扎稳打,不怨商心慈)

暴雨中的城市像幅被水洗褪色的画。我踉跄走着。

拐角处的彩票店亮着惨白灯光。电视里正播放晚间新闻:“...中央党校青年干部培训班结业典礼今日举行,商无界同志出席...”

我盯着屏幕上商无界的脸,突然认出他身后穿绿裙子的女孩——是商心慈,她胸前别着金色校徽,面无表情地鼓掌。镜头扫过前排学员,东方余亮正在发言,胸前“优秀学员”的绶带红得像血。

“疯子!”店老板的惊呼声中,我抄起板凳砸向电视。屏幕爆裂的瞬间,画面定格在商心慈空洞的眼睛上,玻璃碴溅到我脸上,划出细小的血痕。

警察来时,我正坐在碎玻璃堆里大笑。手铐卡进腕骨时,我瞥见巷口闪过个熟悉的身影——马鸿运躲在垃圾桶后,手机摄像头对准我,闪光灯在雨夜中亮如鬼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