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问题的出现，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愕然。曾几何时，复仇就是他生存的全部意义，是他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光（即使是毁灭性的光）。可现在，当这个目标似乎并非遥不可及，当他拥有了更多之后，他却开始质疑，这条以仇恨为燃料的道路，终点究竟是何等荒芜的景象。
难道他离开赫里福德那个泥潭，挣脱了过去的枷锁，就是为了将自己的一生捆绑在另一段由仇恨编织的、更加扭曲的轨道上吗？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未来的所有可能性？
月光静静地流淌着，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。泽菲尔就这般睁着眼，任由思绪在过往的阴霾与未来的迷雾中穿梭、碰撞。他想到了爷爷奥利安临终前握着他的手，那双浑浊却充满慈爱与期望的眼睛，说的不是“去复仇”，而是“守护好永魔领，照顾好自己”。他想到了老管家奥斯丁那无声却坚定的忠诚，想到了永魔领那些质朴的领民和精灵们送上礼物时真诚的笑脸。他想到了卡尔毫无保留的支持和插科打诨带来的温暖，想到了莉蒂西莎沉静理性的陪伴和关键时刻的鼎力相助。
这些面孔，这些情感，如同一点点温暖的星光，逐渐驱散了他心中因回忆而泛起的寒意。
他不再是赫里福德家族那个无人问津、备受欺凌的“污点”了。
他是泽菲尔·革律翁。
是永魔领的领主，是这片土地和其上所有信任他、追随他的人的守护者。
是卡尔和莉蒂西莎可以托付后背的伙伴。
他有了家，有了家人，有了并肩同行的伙伴。
这个认知，如同黎明的第一缕曙光，穿透了漫长的黑夜，清晰地照进了他的心底。那股一直驱使着他、同时也禁锢着他的仇恨之火，似乎在这一刻，悄然转变了形态。它并未熄灭，而是被一种更宏大、更温暖的力量所吸收和转化——那是责任，是守护，是为了不让珍视的一切再次被夺走而必须强大的决心。
复仇，或许依然是目标之一，是了结过去恩怨的一种方式。但它不再是唯一，更不再是主宰他所有行动的核心。他的目光，应该投向更远的地方——永魔领的繁荣，伙伴们的梦想，大陆格局中属于他自己的位置，以及……他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、超越仇恨的平静与成就。
想通了这一点，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感，如同温润的水流，缓缓漫过心田。那些沉重的、尖锐的情绪，似乎被这水流冲刷、抚平，虽然痕迹犹在，却不再具有撕裂般的力量。
倦意终于袭来。泽菲尔轻轻闭上眼，任由意识沉入温暖的黑暗。在彻底陷入睡眠之前，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烙印在他的脑海：
他，泽菲尔·革律翁，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靠仇恨才能活下去的、孤身一人的少年了。
月光依旧温柔地笼罩着房间，床头的星光兰静谧地开放。这一夜的自省与挣扎，如同一次灵魂的洗礼，洗去了偏执的尘埃，让那颗年轻而强大的心，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守护和前往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