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所长三浦已经在审问室外候着,他穿着笔挺的警服,领口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,见艾适过来,微微颔首,抬手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引着他往里面走。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,每走一步,皮鞋跟敲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都带着回音,像是在为接下来的对峙敲着前奏。
刚踏进审问室,隔壁拘留室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,隔着薄薄的水泥墙,声音被磨得更加刺耳:“放我出去!我真是刑警!证件被扣了而已!等我回去就向上级申请通行证,你们不能这么平白无故扣人!”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艾适的脚步猛地顿住——这声音,哪怕变了调,哪怕裹着愤怒与绝望,他也绝不会认错!是王梁潍!那个在广州市政厅楼顶,把加密任务文件塞给他、眼神锐利如鹰的刑警,怎么会被关在这里?
艾适脑子里瞬间炸开无数个问号,像烟花在里面噼里啪啦地响:他不是该守在那间藏着周任银集团线索的小房间里,等着消息汇总吗?难道是查到了老巢的具体位置,才悄悄换乘民用客机追过来的?可怎么会被抓?还被当成了普通的可疑人员?
正愣神间,对面的岸本所长忽然开口,他的手指在审讯桌上轻轻点着,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:“你在听隔壁的动静?”
艾适猛地回神,像被抓包的学生,见岸本正盯着自己,那双小眼睛里的光锐利得像能穿透墙壁,连忙摇头,喉结滚动了一下:“没有……只是觉得他喊得挺急,有点吵。”
岸本轻轻敲了敲桌面,嘴角勾起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,像水面上的涟漪:“他确实是个怪人。说是来旅游的,行李里却藏着加密通讯器,还带着把拆了编号的手枪。偏又幸运得很,遇上的是我们所,换了别处,怕是没这么好说话了。”
艾适心里又是一咯噔,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,嘴上却顺着他的话茬说:“是吗?倒真挺有趣的。”他扯了扯嘴边的话筒线,塑料线摩擦着皮肤有点痒,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,“所长先生,您知道他……还有别的情况吗?比如,是从哪里来的?”
岸本拿起桌上的档案夹,封面是深棕色的牛皮纸,边缘已经磨得发白,他慢悠悠翻开,指尖划过打印纸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:“只知道是中国人,入境记录写的是‘东京七日游’。其他的,查不到了。”他抬眼看向艾适,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,“坐吧。我们该开始了。”
艾适在审问座上坐下,金属椅子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,冻得他后脊背一麻。岸本合上档案夹,身子微微前倾,双臂交叉放在桌上,语气陡然严肃:“你支持人类吗?”
艾适没有丝毫犹豫,胸腔里的心脏还在隐隐作痛,声音却异常平稳:“我支持。”
“确定?”岸本的眼神陡然收紧,像鹰隼锁定了猎物,“发自内心的,不带任何政治立场?我知道你是谁——中国警察,地方联会的保密协议保证人,手里握着不少不能说的秘密。你的身份不简单,所以我必须问清楚,你的答案,可能决定很多人的命运。”
艾适迎上他的目光,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语气坚定得像块磐石:“我绝对确定。我有家庭,有要守护的人,有必须承担的责任,这些都刻在骨头里,让我不可能背叛人类。”
岸本沉默了几秒,审讯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“滴答”的走动声,像在倒数。他忽然换了个姿势,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种循循善诱的诡异:“那你就没有恨的人?”见艾适没说话,他又补充道,“比如,杀友的仇人,让你痛不欲生;离你而去的爱人,让你心如死灰。这些撕心裂肺的痛,可都是人类带给人类的。外星人可不会这样,他们没有这种原罪,没有这种互相伤害的本能。”
这句话像块烧红的石头砸进艾适心里,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疼。他张了张嘴,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发紧发涩。是啊,人类的爱恨嗔痴,那些午夜梦回的痛,那些血流成河的恨,的确大多来自同类。可那些温暖呢?深夜里递过来的一杯热茶,困境中伸过来的一双手,家人睡前的一个拥抱,战友后背的一道伤疤……不也同样来自人类吗?
艾适看着岸本探究的眼睛,慢慢握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——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,那些黑暗的过往是真实存在的;可他更清楚,自己绝不能动摇,因为那些光明的瞬间,同样值得用生命去守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