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 “证明”(2 / 2)

于佳森掀起眼皮时,睫毛扫过眼角的那颗痣,像蝶翼沾了点墨。他慢悠悠地瞥了眼那本被攥得皱巴巴的证明,指腹在膝盖上蹭了蹭——刚才弹烟灰时沾的烟丝屑簌簌往下掉,落在米白色的西裤上,像撒了把芝麻。

“哦?澳门人究竟属于哪里呢?”他往后靠在沙发背上,二郎腿晃了晃,皮鞋跟敲在地板上的“笃笃”声,和艾明急促的心跳撞在一起,像在数着这场对峙里漏跳的节拍。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里,藏着点刚泡开的伯爵茶味——他刚才用银壶沏的,茶烟袅袅,倒比艾明眼里的水汽更像云影。

“澳门就是澳门!”艾明急得脸涨成了红苹果,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,手舞足蹈地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了个圈,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“噔噔”的响,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雀鸟,翅膀都快扑棱出火星子,“它自己就是根!开埠几百年,中西文化绞在一起长成的根!石板路上的青苔都比你懂!我讲不过你,但你为什么抛弃家族来澳门?”

“寻祖。”于佳森吐出两个字,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膝盖上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牛仔裤膝盖处磨出的破洞,露出里面泛白的线脚,那破洞边缘还沾着点洗不掉的泥渍。

艾明追问得像连珠炮,几乎要贴到他面前,鼻尖差点撞上他的额头,呼吸都喷在了于佳森脸上:“你们祖先是澳门人?”

“就算祖先是澳门人,一八六九年离开后,我们就是正宗黄皮中国人。”于佳森说着,动作迟滞地、跌跌撞撞地下了床,旧木地板被他踩得“吱呀——呀——”作响,像老家具在发出痛苦的呻吟。他径直走到桌边,随手抓过一张摊得薄薄的煎饼——饼边还泛着金黄的焦香,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,饼渣簌簌掉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,像撒了把碎金。他咀嚼得很急,腮帮子鼓鼓的,像只囤粮的小松鼠,连嘴角沾着的芝麻都没顾上擦。

吃完,他从黑夹克内侧摸出一方皱巴巴的口水巾,上面印着的牡丹早已褪色成浅粉,边缘磨得发毛。他胡乱擦了擦油乎乎的嘴,又慢条斯理地把歪掉的领带系好——领结打得一丝不苟,将袖口的褶皱抚平,露出腕骨处一道浅浅的旧疤,那疤痕像条细小的蜈蚣,趴在苍白的皮肤上。最后,他拿起那根靠在墙角的长鞭。

鞭身是深褐色的皮革,被摩挲得发亮,像裹了层蜜糖,上面还留着几道浅白色的旧鞭痕,纵横交错,像凝固的闪电,又像谁在上面刻了密语。他忽然转头,眼神平静得像结了薄冰的湖面,映不出一丝波澜,问艾明:“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吗?”

艾明认真地摇头,额前的碎发跟着晃了晃,发梢还沾着点刚才激动时冒出的细汗,亮晶晶的:“我不信神,所以你想说什么?”

于佳森摩挲着鞭身,指腹划过那道最深的鞭痕时,指节微微用力,泛出青白。他眼神飘向窗外,越过鳞次栉比的骑楼屋顶——那些骑楼的女儿墙雕花斑驳,晒台上的三角梅开得正疯,像泼了把血。他的声音带着种奇异的肃穆,像在回忆遥远的传说:“我这鞭子,可是鞭打过神的。至于是哪个神,不重要。我信这世上有‘诡踪者’——传说里拥有神力的伪神团体,历史没记载,只靠祖祖辈辈口口相传。”

他顿了顿,指尖在鞭梢处捻了捻,鞭梢在地上拖出“嘶啦”的轻响,像蛇信子吐气:“我这鞭子也不是普通藤条,从前,它鞭打过诡踪者,还打过那些没有自身的‘伪神’,还不如曾经打过的那种半神呢!”

艾明一愣,像是没跟上他的思路,眉头拧成个疙瘩,随即往前凑了半步,追问:“什么啊?!半神又是什么?”

于佳森抬眼,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,锐利地锁向艾明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反问:“请问你是诡踪者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