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丢了工作,只能去大三巴牌坊底下变鸽子骗游客的硬币,”他嗤笑一声,指尖的银粉又簌簌掉了些,落在桌面上积成一小撮,“鸽子还总不听话,有时候刚从礼帽里飞出来,就扑棱着翅膀往卖杏仁饼的摊子跑,害得我追着鸽子跑半条街,引得游客哈哈大笑——就这么灰头土脸的,我遇见了他。”
他抬手抹了把脸,指腹蹭过眼角,像是要擦掉什么,银粉蹭在颧骨上,倒添了点说不清的落寞。
记忆的碎片再次扭曲成怪诞的形状——艾明第一次见于佳森时,是在澳门老城区条窄得能碰着两边骑楼屋檐的巷子里。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成条状,落在地上像把把金尺子。于佳森穿件洗到发灰的黑风衣,兜帽压得很低,阴影把半张脸都吞了进去,手里那根长鞭像条冬眠的蛇,一节节缠在臂弯里,蛇头似的鞭梢不安分地蹭着他的裤腿。他整个人裹在化不开的阴影里,只有指节因为用力攥着鞭柄,透出点青白,像埋在雪里的石头。“机灵古怪的魔术师 + 俊朗又阴沉的‘长鞭骑士’,这组合往大三巴前一站,游客不得疯了?”念头像颗沾了露水的种子,“嗖”地钻进艾明心底,痒得他手指都蜷了起来,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搭话。
可毕竟是头回见这么特别的人,艾明不敢贸然上前,只猫着腰,像只偷腥的猫跟在后面。帆布鞋底碾过巷口卖鱼婆撒的鱼鳞,发出“窸窸窣窣”的轻响,像把细沙撒进了安静的午后。他看着于佳森挺直的背脊撞开“新京可赌”那扇鎏金大门时,心里顿时稳了半截:赌场这地界,我熟啊!烟味、女人的香水味混着男人的雪茄味、筹码碰撞的“哗啦”声,他闭着眼都能描摹出红绒布赌桌、穿开叉旗袍的荷官、墙上转个不停的老虎机——这下总能找机会谈合作了吧?
可等他把脸贴在冰冷的门缝上定睛一看,赌场门楣上“新京可赌”四个鎏金大字,像烧红的烙铁“滋啦”烫进他眼里。艾明瞬间攥紧了拳,指节泛出死白,眼底翻涌的恨意几乎要把瞳孔染成墨色——这可是两年前,联合另外三家赌场,把他前老板的“皇家赌场”逼得连卷帘门都拉不下来的死对头开的场子!他恨不能摸出火柴,把这镶着金边的玻璃门点着,让那些晃着金表、油光满面的阔佬们也尝尝从云端摔进泥里的绝望滋味。
但他还是把那股火气咽了回去,喉结“咕噜”滚了下,把希望重新系在于佳森身上——万一这人是来砸场子的呢?万一能跟他联手把这金碧辉煌的牢笼搅个天翻地覆呢?可又怕于佳森是“新京可赌”的人,那这点像粟米般渺小、刚冒头就快被风吹灭的希望,岂不是要彻底碎成渣?
艾明心一横,把破布似的外套紧了紧,布料摩擦发出“沙沙”的响,刚踏进赌场大门,就被个穿黑西装、胳膊比他大腿还粗的保镖拦腰挡住。保镖喉结上的金链子坠得他脖子往前探,像只随时会扑人的獒犬,吐字带着股烟草熏出来的沙哑:“不是本‘新京可赌’的会员,请留步!”
艾明梗着脖子,后槽牙都快咬碎了,手指悄悄摸向皮衣内侧的银粉袋,指尖能感觉到银粉细腻的颗粒感:“办会员多少钱?”
保镖掀起眼皮扫他,那眼神里的轻蔑像冰碴子,能把人冻出冻疮:“大约45澳门元。”
“45?!”艾明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像被重锤砸中,耳朵里全是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。他一天在街头变鸽子、变纸牌,手指磨破了皮,也就能赚5块澳门元,现在把兜囊翻了个底朝天,也只有手心攥着的29张皱巴巴的纸币,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发疼,连零头都不够。绝望像潮水漫过脚背,冷得他打了个哆嗦,可一想到“魔术师 和长鞭骑士”的绝妙组合,他突然来了劲!
趁保镖低头啐唾沫,唾沫星子溅在锃亮的皮鞋上的瞬间,艾明猛地把皮衣内侧的银粉劈头盖脸撒向保镖!银粉像场突如其来的雪,白蒙蒙的一片糊了保镖满鼻子满眼,细微的颗粒钻进他的鼻孔,让他猛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。趁着对方惊呼着揉眼,指缝里漏出惊恐的光的空档,艾明又飞快地掏出枚画着红心A的彩蛋,指甲在蛋壳上刮出“吱呀”的锐响,“啪”地砸在自己脚边——彩蛋炸开的瞬间,白烟“噗”地腾起,像朵突然盛开的云,艾明整个人像被吞进了烟雾里,影子在地上晃了晃,眨眼就消失在大门过道的阴影中,只留下股劣质烟雾剂的味道。
保镖抹掉脸上的银粉,指缝里还卡着亮晶晶的碎屑,看着空荡荡的门口,眼珠都快瞪出来了,愣了半天,才憋出句惊叹,声音都在抖:“看来这就是……法术啊!”
而艾明呢?他早“嗖”地一下,从白烟里钻了出来,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金属机箱,能感觉到机器运行时轻微的震颤,心脏还在胸腔里“咚咚”狂跳,像要撞碎肋骨。他探出头,偷偷打量着赌场里晃来晃去的红男绿女,女人的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,发出“嗒嗒”的脆响,嘴角忍不住勾起个劫后余生的笑,正准备“潇洒离去”,眼角余光却瞥见于佳森正靠在不远处的吧台,用那根“三月花下”的长鞭,像卷面条似的,漫不经心地卷着杯里的橄榄,鞭梢的金属链擦过玻璃杯壁,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像在敲某种隐秘的信号。